57、太平之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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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壶壶美酒，在武曌与上官婉儿一次次对饮之后，只寂寥的静静立在桌案边，看着已经微醺的上官婉儿将头枕在武曌腿上，一手擎着酒壶往自己口中倒酒。武曌眸底溢满心疼的握了婉儿玉腕柔声道，“好了婉儿，你不能再喝了。乖，听话。”一面说着，武曌便要从婉儿手中接过酒壶。
熟料上官婉儿手腕微转，便从武曌的控制下溜走，摇摇晃晃坐起身来，藕臂环了武曌腰身，痴痴含笑凝望着武曌，眸底隐隐含着些许伤感，“天后刚刚，见过幽芷了是不是？”
“恩，婉儿是不是喝醉了，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面上依旧波澜不惊的宠溺笑笑，玉手将婉儿揽在怀中，越过暖阁二楼的围栏，眺望着弥漫着一片烟雨的流杯池，玉手指了指笑道，“婉儿瞧那边景色多美啊？虽是深秋了，却依旧美景怡人，颇有了些南方春雨绵绵的感觉，不是吗？”
“呵呵，婉儿最远，也只是从长安到洛阳，您说的那个南方，婉儿从未去过呢。”傻傻的笑笑，上官婉儿眼角一抹晶莹转瞬即逝，微微扬起脖颈，再度将壶内琼浆倒入口中。
“好了婉儿，本宫看你可是真的醉了，咱们到暖阁里面去歪会儿？”
那柔雅温诺的嗓音，让婉儿眸底的痴恋迷醉越发深沉，唇角微微抽搐凝起一弯苦涩，枕在武曌肩头的绣颐额头摇了摇，“这里景色多美啊，您不是要赏雨的吗？”
“婉儿你喝得太多了，听话，不要再喝了。”不满的娇嗔一声，武曌眉宇间染上深深的疼惜，暗自懊悔不该此前劝婉儿饮酒的。心头叹息着，武曌强行夺了婉儿手中的酒壶放在一旁，双手紧紧搂了婉儿柔软温暖的玉体温柔道，“婉儿乖，婉儿不是最听本宫的话的吗，不喝了，咱们去暖阁歪会儿，说会儿话不好吗？”
“呵呵，天后，您想说什么？”倦怠的挥了挥手臂，上官婉儿双臂攀上了武曌的脖颈，口中淡淡的酒香喷洒而出，让武曌心旌刹那间摇曳起来。
勉强抑制下身体的躁动，武曌按捺心神柔声软语，“说什么都好啊，说说婉儿的过去，说说婉儿的鸿鹄之志，总之，天南海北的，婉儿想聊什么，本宫都可以奉陪啊。”
“呵呵……天后难道不想知道，婉儿为何会知道幽芷见过您吗？”
“都说了没有的事！”瞬间拧紧峨眉心虚不耐的轻斥一声，武曌稍稍稳下心绪，玉指穿梭于婉儿丰厚的发丝间柔声道，“好了婉儿，本宫扶你到里面躺着去。”
“婉儿想在这儿赏雨，婉儿不想进去。”拂开武曌意欲相扶的手臂，上官婉儿玉指指着天地间那一帘雨幕，痴痴一笑惨然道，“天后您看，灰沉沉的天地间，那一帘雨幕，像不像老天流下的泪水呢？”
“婉儿好端端，怎么发这种感慨！”不满的蹙了峨眉，武曌满是爱怜的将上官婉儿抱在怀里，“都怪本宫不好，大冷的天儿非要来赏雨，竟然招出你这些话来。”放弃了原本打算询问的事情，武曌玉指不断安抚着婉儿的后背，满怀疼惜的笑道，“好了婉儿，咱们去暖阁里间的床上歪着去，乖，你在这儿睡着可是要着凉的。”
“天后，婉儿不睡。”醉醺醺的上官婉儿在空中比划着，一双包含了忧伤的双眸，转而望向被雨水激出圈圈涟漪的流杯池，“泪落流杯池，风嘲天多情。婆娑枯叶和，滴答雨应声。帘笼闻声舞，炉火闪闪明。桂花知我心，来年谁得饮？”
武曌默默凝视着上官婉儿眼角隐隐藏起的泪光，在火红的炉火下映衬的格外暗红，暗暗攥紧玉指，武曌将上官婉儿抱在怀中，任凭婉儿趴在自己腿上渐渐沉睡开来。满怀关切的抬手为她盖好锦被，武曌径自斟满酒杯一饮而尽，一手穿梭于婉儿发丝间圈圈萦绕，只绕得自己原本坚硬的心，如被腐蚀了一般脆弱柔软起来。武曌微微眯起渐趋涣散的明眸，垂下眼帘凝望那在自己怀里才睡的安稳踏实的精致容颜，那均匀安稳的喘息声，让武曌的心，更加安稳下来。
“婉儿，非是本宫不相信你。只是本宫经历了那一番番磨难之后，实难轻易相信什么人。本宫给予你的信任，已是常人无法企及的了！本宫承认，本宫对你尚有隐瞒、尚有猜疑，可你一直躲避的曾经种种，实在无法不让本宫猜疑。”暗暗叹一口气，武曌扬眉忍下眸底的泪光，再在那夜光杯中倒入美酒，武曌唇角扬起一抹苦涩。
“你大概，是已经弄明白，到底是在中秋狩猎时意图加害于你的了，你不肯告诉本宫，究竟是担心本宫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呢，还是担心本宫被歹人蒙骗？”无奈的叹息一声摇摇头，武曌扬手再度倾倒琼浆入夜光杯，玉指轻柔拂开婉儿额前遮挡那双迷离妙目的碎发，唇角漾起满满的弧度，“婉儿啊婉儿，你可知，你能猜到的，本宫亦能猜到。只是猜到了，又如何？有些事情已成定局，大概，谁也回天乏力了。”
摇头慨叹一声，便有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楼梯处传来。武曌疑惑凝眸望向楼梯，不消片刻，便有一抹红的似火的身影出现在楼梯拐角处。武曌不由无奈哂笑道，“你鼻子还真灵，不会是循着酒味追来的吧？”
“平儿给母后请安，母后万安。”
“好了好了，又没旁人，不必多礼了。快到这边来，当心冻着。”关怀备至的嘱咐一声，武曌将身边堆放不用的大氅递给了太平。眼见太平上了软榻，毫不客气的斟了杯酒一饮而尽，这才宠溺的摇头叹道，“你怎么寻到这儿来了？”
“恩，儿臣刚刚去拜见父皇了，想着……咦？”话说到一半，太平陡然惊呼出声，指了指在武曌腿上酣然入睡的上官婉儿蹙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恩，没什么，难得畅饮一次，有些贪杯了。”轻松挡下了太平的问话。武曌转向太平满是慈爱的道，“怎么想起这个时候去给你父皇请安了？”
“恩，没什么啊，这不是这两日闲着没事嘛。”娇嗔一声，太平随手捏了一块糕点放在嘴里，挑眉觑向武曌含笑道，“母后，父皇可惦记您呢，所以平儿从父皇那边告退，父皇就忙不迭要平儿来给母后请安呢。”
“呵，是吗？”冷嘲一声，武曌径自斟一杯酒送入口中，“你父皇可又要你带什么话？”
“没有啊。”佯作无辜的眨着一双大眼睛摇头，抿唇不满的嗔道，“母后您真是的，父皇真心关心您，您怎么……”
“你父皇若让你带话，你就趁早说，等母后没了心情听，你再说，母后可也不听了。”正了面色淡淡瞟一眼太平，武曌依旧从容淡定的去一枚果脯放入口中，等待着宝贝女儿传达自己早已想到的，天皇可能会提起的话。
“母后，其实……”太平抿抿唇，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停止了内心深处的挣扎，放下手中酒杯认真的望向武曌，“母后，父皇其实真的很为难，您就不能为了父皇，再……”
“你父皇是想让你贤哥哥近日回长安？”打断了顾左右而言的太平，武曌扬着淡漠的话音径自斟满一杯酒，颇是耐心的等待着太平的回答。
太平咬咬唇沉吟半晌，终于颔首叹道，“父皇担心贤哥哥，所以想让贤哥哥先回长安去。”
“哼，在洛阳有事，到了长安就没事了？”武曌冷嘲一声，心下却暗暗起了猜疑，“说说吧，你父皇还有什么意思？”
“父皇说，贤哥哥年轻气盛，若是做了什么母后您无法理解，或者让您勃然大怒的事，就请您念在与贤哥哥母子一场的份上，也看在、看在……”
“看在什么？”
“也看在故去的弘哥哥的份上，饶恕了贤哥哥。”提到李弘，太平的声音陡然阴沉了下去，面上闪过丝丝哀伤。
从小太平就被父皇、母后带在身边，被几个哥哥捧在手心里，在弘哥哥真正开始参与朝政之前，一家人一直都是那样其乐融融，相亲相爱。那个时候的太平甚至认为，自己一家人是世上最幸福最美满的一家人，因为有了母后的力量与父皇的慈爱，自己这一家人永远都不会有任何不愉快或者伤心的事发生。这一切，直到那个自己最最敬爱的大哥去世，才被打破。也直到那一刻，太平才开始慢慢的学会用别的眼光看待自己的家，看待自己的父皇和母后！而如今贤哥哥与母后之间燃起的，看不见的硝烟，让太平从脚心便开始阵阵发凉，她几乎已经完全预见了结局，而在这结局中，太平甚至看清了自己所该做出的选择。
然而当自己拿病体孱弱的父皇，颤抖着虚白的鬓发，要自己为贤哥哥说情的时候，太平犹豫了。几经挣扎之后，太平终于决定，在为自己的哥哥，那个从小就带着自己疯跑在马场上的好哥哥，求一次情。
当太平闪烁着泪光看向武曌时，武曌眸底凝起的迟疑，再度让太平心底升腾起一丝希望。太平急切的握紧了武曌的手，扬着清脆的嗓音柔声道，“母后，求求您好不好？他毕竟是平儿的贤哥哥，更是您和父皇的儿子啊。”
“平儿，你贤哥哥，早就不将母后当做母亲了！”颇含无奈的长叹一声，武曌紧了紧手中的夜光杯，再次为自己斟满酒杯，仰脖一饮而下，唇角漾起苦涩叹道，“平儿，你贤哥哥的事，你不要再过问了。以后，你常陪你父皇聊聊天吧。母后手边政事繁忙，陪你父皇的时间，真的太少了！”
“哼，要平儿说，您是舍不得婉儿的温暖吧？”冷哼一声，太平垂首去看在母后怀里睡得香甜的上官婉儿，只觉得阵阵醋意翻滚在胸口，不自主吐出口恶气冷声道。
“呵呵……”无奈的摇摇头，武曌垂眸满是宠溺疼惜的凝望上官婉儿半晌，方才恋恋不舍的抬开眼，极目远眺那烟雨朦胧中青山隐隐，“平儿，很多事情你不明白，母后不怪你。”轻叹一声，武曌再度饮一杯酒，“婉儿之于母后的意义，是你无法明白的。不是母后不肯成全你与婉儿，而是婉儿的心，从没选择过你！”
“哪也不过是您的逼迫罢了！”
武曌转眸瞟向一脸怒气的太平摇头笑叹道，“傻丫头，这种赌气的话，以后要少说，明白吗？”
“哼！”
“平儿，这世上，有些事情可以逼迫，有些事，确实你无论如何逼迫，都不会有结果的。”心头五味杂陈的感慨一声，武曌玉指轻柔摩挲着夜光杯，眸底含着深深的眷念柔声道，“你一直以为，婉儿是因为母后手中的权利畏惧母后，所以才勉强承认她喜欢母后，可是你从不曾换个角度想。”
“母后，平儿不懂。”
“呵呵，傻丫头！”娇嗔一声，武曌捻起大氅为太平盖上，饮了杯酒续道，“以你母后我的骄傲与霸气，我会接受婉儿勉强给予的东西吗？就算母后真的喜欢她，又如何会卑微的去乞求本不属于母后的东西？”
“母后，令儿……”
“母后知道你与婉儿之间有感情，更加清楚婉儿曾经救过你，可是平儿，婉儿对你，与对本宫的感情，是截然不同的。所以，用你的心，再去仔仔细细的体谅一番婉儿的感情。母后答应你，倘或婉儿有一天爱上你，母后会毫不犹豫的将她送到你身边。只要那个时候，你依旧保持着如今这般爱她的心。”强忍着心口剧烈的痛楚，武曌饮一口酒，借以掩饰掉因次内地裂痛，而微微抽搐的嘴角。
“母后，平儿答应您，一定会，再仔细去体会您的教导的。”
“哈哈哈，母后的宝贝女儿一向也是个清高傲气的角色，母后当然相信平儿不会愿意接受勉强而来的感情的。而且母后坚信，母后的宝贝女儿，一定会有勇气祝福自己爱的人，寻找到真正属于她的幸福，是不是？”
“恩，是。”聆听着武曌语重心长的教诲，太平信服的颔首答应下来，垂下眼帘再度凝视一番微微嘟起唇角，睡得真正香甜的上官婉儿，抿抿唇觑向武曌低声道，“母后，好歹，您抽空去看看父皇吧？”
“呵呵，他是你们的父皇，更是母后的丈夫，母后怎会不去呢？”颇有些好笑的摇摇头，武曌宠溺的刮了太平鼻尖笑道，“放心吧，等母后忙过这阵子了，母后就去看你父皇。”
“母后您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啊？”
“呵呵，中秋节前，母后与你父皇商议妥当的一些事，现在还在进行中，母后需要等这些事有了眉目，再去见你父皇才行。”抿唇悠然轻笑出声，武曌瞧了瞧太平面上已有了些微红晕，不由蹙眉道，“想是冷了吧？快回流杯殿去暖和暖和吧。”
“是，那，平儿先行告退了。”凝眸瞧一眼始终未曾醒来的上官婉儿，太平轻叹口气，一步三回头的徐徐往暖阁外走去。
“看来在天皇心里，太子殿下，远比您重要的多。”一俟太平的脚步声消失在暖阁内，上官婉儿在武曌怀里翻了个身，双手环了武曌腰身，闷闷的开口道。
“你都听见了？”
“恩，公主临走前，婉儿醒来的。”窝在武曌小腹间点了点头，上官婉儿深吸口气，微微眯起明眸叹道，“看来这事，不好办呢。”
“倒也好办！”眸底闪过一丝凌厉，武曌深吸口气冷笑道，“想办就能办，现在的问题只是在于要不要办，该不该办罢了。”
“您已经下定决心了？”
“还没有，本宫还在要等等。”轻叹口气，武曌无奈感慨的摇了摇头，“可说实话婉儿，本宫现在，真是不敢动啊！要知道，本宫这一动，势必会逼得太子动。太子只要动了，那么这件事，就算尘埃落定了。这也是为什么，本宫迟迟没有动作的原因。”
“或许陛下有他的考量。”沉吟片刻，上官婉儿道出自己的想法续道，“天后您若真的不希望太子因为您动而动，不如请陛下出面让太子主动会长安好了？如此一来，既能让太子离开洛阳，又能保证太子不会被迫做出反应。”
“或许，这是个办法也未可知！”轻叹一声，武曌认同的微微颔首，“此事倒是可与陛下商量一下。”
“相信陛下会同意啊！”眸底露出一抹浅笑，上官婉儿窝在武曌怀里柔声道，“天后，咱们去暖阁吧，婉儿觉得身上有些冷了。”
“恩，好，咱们这就进去。”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太平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