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于飞舞乾坤》冷屏幽琴

4、惊才绝艳

　　武曌款款落座于凤椅，明眸细细打量着微垂首立于阶下的上官婉儿，眼底溢出的征服欲望，让一旁锦韵看在眼里，心头暗暗惊诧。武曌玉指摩挲着自己的香腮思虑片刻，眸底渐渐变得澄明起来，“婉儿，本宫，曾读过一些你的诗句，不得不说，小小年纪能写出这样的东西，让本宫甚为赞赏。”
　　“天后娘娘过誉了，奴婢只是偶尔感慨而已。”
　　“呵呵，无心之作吗？”武曌舒爽的笑笑，绝美容颜已是大为快慰，“去给本宫煮杯茶来吧。”
　　“是，天后娘娘。”武曌见上官婉儿屈膝施礼后，躬身退了下去，这般进退有度，让武曌着实又生了几分怜爱，唇角的笑意愈发鲜明起来。
　　锦韵见状，抬眸与云筝对视一番，沉吟片刻笑道，“天后，您对这婉儿，很满意？”
　　“锦韵难道不这么认为？”武曌扬眉，舒展了身体靠往宽大的凤椅，手臂优雅的叠在小腹间，觑向锦韵复又看看云筝，“这丫头聪明伶俐，自幼长于掖庭，却有如此优雅举止，那一派雍容淡定的气质，可不是一般女子可比的！”
　　“奴婢深知天后对她极为满意，可谁又能保证不是她刻意为之？奴婢实在担心天后，被这丫头清纯的表象所迷惑。”锦韵深知天后的爱才癖，此时此刻，不得不多提醒两句。
　　云筝见状，也急忙浅笑附和，“天后，奴婢以为，锦韵所言颇有道理。毕竟与您有着那一层仇恨，若如此简单的相信了她，奴婢实在担心这丫头包藏祸心，此事，还要请天后……”
　　“此事本宫心中有数，你们也不必再多言了。”梦境中的回眸顾盼，那一双清明澄澈却又溢满深情的眼眸，让武曌对眼前的上官婉儿竟然多了从未有过的非凡信任。不得不说，以武曌天性机警多疑的性格，竟能对上官婉儿这个仇人之后如此信任，连武曌自己都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可不知为何，自己的心，就是支配着自己的思想，让自己不断的渴望与上官婉儿更多的了解甚或是亲密接触。
　　思绪未停，一阵馥郁芬芳飘满书房。武曌柳眉挑起，抬眼看向徐徐走来的上官婉儿。那悠雅曼妙的莲步，让武曌的心，再次漏跳一拍。她武曌这半生当中，见过多少曼妙佳人，可能让武曌如此心动的，似乎只此一人！那属于灵魂深处的碰撞，让倍感孤独的武曌，深深迷恋依赖着。
　　“天后娘娘请用。”上官婉儿躬身，亲自将茶盏双手捧给天后，“奴婢第一次为天后煮茶，不知是否合天后心意。若有不到之处，还请天后娘娘训导。”
　　武曌抿唇浅笑，接过精致小巧的茶杯，她微微翘起的小拇指，状似无意自上官婉儿手背掠过，惹得上官婉儿快速收回俏手。轻抿一口之后，武曌索性阖上眼帘，享受这杯茶带给自己的雀跃。半晌，武曌方从沉醉中醒转，“本宫听说，特定的两人之间会存在某种默契。婉儿你虽初次为本宫煮茶，但却与本宫的喜好异常相符呢。”
　　轻巧无意的接触，让婉儿面上升起红晕，一颗玲珑心，从未有过的剧烈跳动着。婉儿有些不安于这种感触，抿唇柔声应和，“奴婢只是随心意煮的，能得天后赞誉喜爱，是奴婢的荣幸。”
　　“哈哈哈，好个上官婉儿。”武曌颔首笑赞，放下了茶杯，眸底狡黠闪过，“婉儿啊，你说，本宫是该让你日后为本宫奉茶呢，还是该对你委以重任呢？”
　　“奴婢恭听圣训。”
　　武曌看着婉儿眸底闪过的一丝紧张，心底怜惜之情油然而生，“果然还是孩子。”疼惜的心底轻叹一声，武曌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指腹轻柔摩挲在茶杯上，“好吧，本宫且考考你。婉儿你对朝廷行文体制，有多少了解？”
　　上官婉儿未加思索便扬着清脆的嗓音清楚的道，“回天后，奴婢日常并不接触这些，不过到是知道其中一二，朝廷行文体质，包括发敕、批、判、咨报和笺启，其他的，奴婢就不清楚了。”
　　“哦，呵呵，以婉儿的年纪，能说出这些也算不错了。”武曌再度表现出赞赏之情，唇角的弧度稍稍大了些，“你既知判的体制，那不如随意写上一篇让本宫瞧瞧。”言罢，武曌转向云筝道，“云筝，给婉儿准备笔墨。”
　　“是，天后。”云筝与婉儿双双答应着，不多时，便见几个侍从迅速搬来了矮几锦凳，还有文房四宝。
　　武曌转首望向上官婉儿，“可准备好了？”
　　“回天后，已经准备好了。”
　　武曌细细打量着婉儿从容不迫的淡然姿态，越发喜爱的紧，不过或许正因为太过喜爱，武曌对婉儿的要求，又高了一层，“那就开始吧。”
　　“是，天后。”上官婉儿屈膝施礼，退至矮几旁落座于锦凳，只有磨墨的片刻时间，婉儿便腹稿已成。执起案上彤管，婉儿双眸看了看研好的松烟墨，严肃恭谨的面上，渐渐凝起独属于少女的自信笑靥。不过一炷香时间，上官婉儿便停下笔来，离了锦凳叩首道，“回禀天后娘娘，奴婢已经完成了。”
　　“完成了？”武曌略显惊诧，纵是明经科及第的进士，也很难保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华丽而不失严肃的判，可这上官婉儿……武曌不及细想，双眸定定的审视着上官婉儿吩咐道，“呈上来。”
　　锦韵闻言，自侍从手中接过写满字迹的薄纸，双手呈给天后，“天后？”
　　武曌错眼看向洋洋洒洒的文章，那工整娟秀的字体虽流露出孩提的些许稚嫩，然而虬劲有力的笔锋让满篇文字矫若游龙，虽不能说力透纸背，却也是有了相当功底。只此一眼，便夺了武曌心神，令她爱不释手了。
　　武曌一面啧啧称赞，一面去看文章的内容，只见此文对偶工整，辞藻华丽，用典颇丰却又言之有物，比起自己阅读过的，明经科及第进士那些无病呻吟、胡乱对偶的文章，不知强了多少。武曌面上漾起惊喜笑靥，“此女绝非凡骨！”心中暗自肯定，彼时抬眸觑向紧张等待评价的上官婉儿，武曌笑了开来。
　　“婉儿不愧是上官仪的孙女儿，此文一气呵成，言之有物又对仗工整，哈哈，上官仪在天有灵，可是倍感欣慰了。”无意间窥到婉儿眸底一丝恨意，武曌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忖度婉儿之恨何来，一面放下了手头的纸，“婉儿文章如此华丽、熟通典故，又乖巧懂事，明理知事，真让你专司奉茶之事，确实屈才了。这样吧，本宫身边正好缺一个整理文案的，便由你来负责吧。”
　　“是，奴婢叩谢天后隆恩。”
　　上官婉儿眸底的惊喜让武曌感到一丝欣慰，然而武曌终是未能忘却上官婉儿眼底流露的恨意，心底暗暗猜疑着，却不动声色笑道，“快起来吧，以后跟在本宫身边，也用不着总是这样施大礼的。”
　　“是，谢天后。”上官婉儿盈盈起身，尚嫌娇小的身量，让婉儿更多了清水出芙蓉的气质。
　　武曌抬手合起手头那篇璧坐玑驰、宿有巧构的文章，继而转向上官婉儿道，“你现在，需要学习的还很多，其他可以先摆一摆，你首先需要掌握的，是朝廷的多种行文制度。”武曌说着已起身，抬手将婉儿招到近前，一同往书房内室而去。
　　在众多书阁中，武曌自一层格子中取出许多文章，抬手指了指内室中一张软榻道，“咱们那边去。”说着，武曌已侧身坐在软榻一角，将那些文章放在榻上的矮几上，才见婉儿依旧立在自己对面，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盯着矮几上的文章，武曌轻笑道，“坐下吧，日后只你我，也不必如此拘谨的。”
　　“啊，是，谢天后。”婉儿回过神来屈膝谢座，随即侧身挨着榻沿跪坐下来，“天后娘娘，这些东西是？”
　　“朝廷的体制性文章分有很多，其中有上对下的，也有下对上的，既然要你帮我整理文案，也不知会用到哪种，所以你都要用心学习。这几篇文章，包含了朝廷上所有的行文体制，你细细体会一下。相信以婉儿的聪慧，很快就能掌握这些。”
　　武曌笑得自信，刻意忽略掉婉儿眼底的感激兴奋，自一堆文件中取出一份递在婉儿面前，“这份，就是你刚刚说到的‘发敕’，发敕，是朝廷废除或设置州县、亦或是增减官吏、发兵，乃至于授予、免除六品以上官职所需要用到的体制。”
　　“这样的行文，似乎很严谨，会用一些比较正式和严肃的典故。”上官婉儿细细体味一番手头那份‘发敕’，若有所思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朝廷对上对下的文章一向严肃，所以用典也好，用词也罢，都有相当严格的体制，那可是丝毫都错不得的。”武曌颔首赞同了婉儿的想法，继而续道，“这一份，是‘敕旨’的行文体制，与‘发敕’却有些不同。敕旨是百官奏请朝廷施行的政务，或皇帝批答文书时使用的体制。”
　　“那与发敕的区别，究竟在哪里呢？”上官婉儿眨着明亮的双眸看看手边的敕旨，抬眸凝视武曌。
　　“与发敕其实并无根本上的区别，和发敕一样，都属于严谨工整的文体，这里面决不能出现任何瑕疵诟病，凡用典措辞用字，都要尽量减少歧义发生，只不过敕旨更多用于朝廷内部，而发敕，则更多的用于朝廷外部。”武曌细想了想，简明扼要的向上官婉儿阐明其中的区别，“具体还有那些不同，等日后日常用到，婉儿自己去整理吧。”
　　“是，天后娘娘。”上官婉儿轻柔应和，若有所悟的微微颔首，复又笑道，“朝廷文体这么多，难怪需要拟草诏书的人也很多呢。”
　　“也不尽于此。”武曌摇摇头，并不赞同的婉儿的观点。觑眸看向婉儿极富求知欲的灵动明眸，武曌失声笑道，“婉儿可知，大凡拟草诏书敕命者，皆有议政论政、评判得失的权利。一旦被赋予拟诏的职权，即便不在宰相之位无宰相之权，亦可行使宰相之实，若这些人腹中空无一物，那可就是朝廷百姓的灾难了。”
　　“原来如此。”上官婉儿微微颔首，复又自一堆纸笺中取出一张细细看了一眼，“这个，莫非是批？”
　　“呵呵，婉儿聪慧。”武曌浅笑颔首，“这就是你之前提到的批了。你既能将批这种体制说出来，想来也该明白其用途的。”
　　“是，奴婢若没记错的话，批应该是君主对大臣奏疏答复的一种文体，自太宗先帝答刘泊之后，便一直由朝臣代为执笔。”
　　“呵呵，婉儿果然熟知经史。”武曌满意的笑笑，便听到外室一熟悉的脚步声响起，面上笑得慈祥和蔼起来，“今天就到这儿吧，把那些东西拿上，你回去好好揣摩一下。”武曌不等婉儿应答，便已往外室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