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于飞舞乾坤》冷屏幽琴

28、个中滋味

　　武曌高高扬起峨眉，含笑凝神打量着眼前举止优雅、进退得当的妇人，暗自称赞一番笑道，“不必多礼了，快起来吧。”言讫，武曌打眼示意婉儿，让她将自己的母亲扶起来。眼神还未送到，就见婉儿已在自己话音未落前，率先扶了郑十三娘起来。武曌抿唇笑笑，自也不会计较如此孝顺的婉儿。武曌转眸觑向敛眉垂首的郑十三娘，对于她见到自己后，自始至终保持的淡然平和，感到一丝欣慰与安心。
　　武曌轻咳一声，凝眸觑向郑十三娘笑道，“这些日子婉儿跟着本宫，实在事情多了些，也就没有让婉儿时常回去看望你，还希望你不要见怪。”
　　“天后娘娘言重了，奴婢不敢当。”郑十三娘垂首轻声应和，“婉儿既是身在皇家，自然是要时时刻刻以职责为己任的。”
　　“呵呵，郑氏如此识大体，顾大局，本宫很欣慰。”武曌颔首笑赞，转向婉儿笑道，“原是担心你自己不会收拾东西，所以来瞧瞧。既然你母亲在这里，那就让你母亲帮着拾掇拾掇吧。”武曌说着，便已盈盈起身，刚走没两步，便在郑十三娘面前停了下来，佯作无意间猛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向婉儿轻快笑道，“你不用带太多东西，我知你爱琴，不过也不必带了。东都那边一应事物都齐全，你只需要带几件随身衣物，路上更换就是了，带太多也太累赘了。”
　　“是天后，奴婢记下了。”上官婉儿温柔笑笑，上前扶了武曌扬着温暖笑靥细声道，“奴婢收拾好了就去侍奉您，不会太久的。”
　　“好，是本宫啰嗦了。”武曌宠溺的握了握婉儿手续道，“你也不必急着去侍奉本宫，多陪你母亲聊聊吧。你们母女这一别，还不知多久才能再见，趁今日无事，好好叙叙。”
　　“是，谢天后体谅。”上官婉儿扶着武曌往寝室外走，一面软语应承道。
　　“好了别送了，回去陪陪你母亲吧。”武曌抬手止了婉儿继续往外送，摆摆手给婉儿递了个眼色，径自往自己寝宫而去。
　　却说郑十三娘看到女儿在看到武曌后，面上喜悦振奋的情绪，心头猛然一阵颤抖，不详的预感萦绕心头，却又不知如何表述。细细凝眸打量着自己那身量日益增加，渐渐发育成熟的玲珑娇躯的女儿，郑十三娘才猛然想起，自己的女儿，也确实已渐渐到了萌发爱意的时候了。可是，对方真的会是……郑十三娘打了个机灵，不敢再想下去。
　　“娘您怎么了？”上官婉儿刚转过身，就见到母亲打了个寒战，急忙奔上来扶住了母亲，“您要不要紧，要不要找大夫瞧瞧？”
　　“恩，不，没事，娘没事。”郑十三娘递给婉儿一个放心的笑靥，一阵沉吟挣扎之后，还是决定不去追问，以免真的点醒了女儿沉睡的爱恋。
　　“那，娘您……”
　　“哦，婉儿啊，侍奉天后也是怠慢不得的，天后来，想必也是责怪你回去的晚了，只是见为娘在这里，所以对你多了些体谅。你可别不知轻重啊。”
　　“娘您放心，一会儿回去了，女儿就向天后请罪去。”上官婉儿似乎明了了母亲的意思，浅笑着答应道，“天后的确对女儿很好，相信天后体谅女儿，不会怪罪的。”
　　“恩，那就好。”郑十三娘微微颔首，宠溺的抱了抱女儿笑道，“那你就赶快过去侍奉天后吧。不然让天后以为你恃宠而骄就不好了。”
　　“那娘您？”
　　“傻孩子，哭什么？”郑十三娘心疼的将女儿抱在怀里，万分不舍的含泪笑道，“咱们母女又不是生离死别，等你在洛阳安顿好了，想见母亲的话，就想办法把母亲调到洛阳去啊。”
　　“恩，好。”婉儿擦掉眼泪，重重点头答应着。
　　“那娘先回去了，再晚些时候，宫禁关闭就不好了。您也赶快过去侍奉天后吧。”
　　“好，那女儿先送您一段。”上官婉儿挥去泪水，主动的扶着郑十三娘往外走去。
　　秋日晨风送来怡人的清爽，淡淡的桂花芬芳在风中飘扬，山坡野地上各色野花在风中翩跹起舞。不远处淙淙流过的溪水伴奏，衬得不远处官道上徐徐经过的，马车上的歌声更加清脆悦耳。
　　“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从被一群侍女内侍簇拥的銮驾上传出，给寂静的官道顿时点缀上生机无限，“本宫就知道婉儿的歌声一定好听。”
　　“天后您又笑话奴婢？”上官婉儿撇撇嘴，端起一杯茶盏交到天后手中，面上带着些微红润，转身挑起晃动的车窗向外探出头去，“哇，这里好美！”情不自禁的出声赞扬，俏脸漾起孩子般童真的笑靥。
　　武曌闻言望去，就见兴奋喜悦与伤感之色，在上官婉儿眸底流转交换。自是将她心里想法看的透彻，抿一口略显苦涩的香茗，武曌顺手将茶盏交到云筝手上，沉吟有顷笑道，“人生路上的风景绝不仅仅只有这里美丽，你只有不断前行，才会发现更多的景致。”
　　“恩？”上官婉儿心头微颤，放下车帘惊诧的转向武曌，凝眸细细审视着武曌眸底的神色，不觉垂下眼帘颔首道，“是，谢天后提点，奴婢明白了。”
　　“恩，婉儿聪慧，本宫相信婉儿能听得明白。”武曌凝起怡人浅笑，放松下身体斜靠在宽敞的凤銮软榻上，随手翻了两页转送来的密信后，不自主皱紧峨眉，威严的坐了起来。
　　上官婉儿将一切看在眼里，正自沉吟着是否该问些什么，便听到一声马嘶在车边响起。婉儿转眸挑起车帘，看着近在咫尺的羽林军暗暗提神戒备，却依旧扬着春风般的笑靥轻声道，“何事？”
　　“请转奏天后娘娘，天皇陛下说此地景致宜人，想要在此稍事休息，若方便，意欲在此地传膳，故特命卑职前来请天后娘娘示下。”
　　“请稍等。”上官婉儿答应一声，放下车帘转向武曌正待说什么，就见武曌摆手打断了婉儿，“本宫听到了，让他回禀天皇，就说本宫知道了，一切听陛下安排就是了。”
　　“天后，这荒郊野外的，恐怕不安全呢。”未曾及时应声，上官婉儿思忖一番，终是道出心底的想法。
　　“有这么多羽林军护卫，不会有事的。”武曌含笑摇头，扬扬下颌笑道，“何况婉儿你不也很喜欢这里的风景嘛，想必平儿也在马车上坐的烦了，正好给你放放风。”
　　“是，奴婢明白了，谢天后娘娘。”上官婉儿心里扬起一丝甜蜜，唇角扬起欢愉的弧度，挑起车帘对着来人嘱咐一番。
　　过不多时，銮驾缓缓驻下脚步，天皇李治与天后武曌纷纷从各自銮驾走出。不远处就听到太平公主欢快的笑声。
　　武曌转向李治无限宠溺的笑笑，“这孩子真是给惯坏了。”
　　“有这样的女儿也很好啊。”李治欣慰的笑笑，满面喜悦的望着宝贝女儿飞奔过来，“平儿能够如此不失本心很好，朕只盼着她能永远如此开心才是最好的。”
　　“父皇、母后！”高高扬起的声音，透露出活泼的太平欢快爽朗的性子，刚到近前尚未及施礼，便一下子扑入武曌怀里哈哈笑起来。
　　李治一时间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宠溺的笑道，“平儿真是越来越粘着你母后了。”
　　“父皇。”太平大气的笑笑，搂着武曌转向李治，“父皇，您和母后谁这么英明啊，知道平儿在马车上坐不住了，所以就在这停下来欣赏风景？”
　　“你父皇疼你，当然是你父皇的意思了。”武曌宠溺含笑抚着太平的后背，“前面有一片空地，天皇，去那边吧？让他们在草地上铺上布，让平儿四处玩玩。”
　　“恩，走吧。”李治颔首笑笑，率先往小溪旁一片绿油油的草地走去。
　　太平一把拉了跟随在武曌身边，面色有些不大对劲的的上官婉儿笑道，“婉儿走，咱们去那边小溪玩玩。”话音未落，便如离弦的箭般拉起婉儿就跑。
　　武曌顿了顿脚步，抿抿唇微微青了面色，深吸口气梳理了下思绪，方才随着李治在河边侍从铺好的布上坐了下来，任凭清爽的秋风拂乱鬓发。
　　“平儿和婉儿倒是相处的极好。”李治不明前情，却依旧对太平与上官婉儿之间的感情感到欣慰，“平儿往日只知玩闹，有婉儿在身边，能多学些东西，稳重些也不是坏事。”
　　“媚娘是担心平儿把婉儿带坏了。”武曌无奈的笑笑，端起墨涵递来的茶盏抿了一口，扬眉觑眸道，“锦韵如何了，还是不舒服吗？”
　　“恩，说是还有些头晕，这会儿在銮驾上歇着呢。”
　　“让她下来坐坐，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不是坏事。”
　　“怎么，锦韵病了？”李治一脸不解，向爱妻和蔼的问道。
　　“可能许久没有坐这么久的马车，有些头晕了。不碍事的。”武曌抿唇笑笑，放下茶盏望向不远处，在水边嬉戏的太平和上官婉儿，凝起眉道，“云筝，找两个人过去看着点。”
　　“哎呀不必。”李治挥手阻止了云筝的脚步，转首望向不远处开心玩闹，互相戏水的太平和上官婉儿，扬起温暖的笑靥笑道，“让她们玩儿吧，让人看着她们反而不自在。那婉儿从小在掖庭，估计也没如此开心过，就让她们在外面尽兴的闹一闹吧。”
　　“天皇，您也太宠着平儿了。”武曌无奈的笑笑，不经意转眸，就看到自己另外两个儿子看着不远处发呆，心口不禁泛起酸楚却也不露声色，“不过媚娘也是担心她们的安全。毕竟是在河边，万一掉到水里可怎么是好？何况，这里毕竟有那么多外人，闹出笑话也不好。”
　　“不碍事，两个孩子，谁能笑话什么呢？媚娘啊，你什么都好，就是事事都太谨慎了些。孩子嘛，活泼开心没什么不好的。”李治浅笑着，又与武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我说你，看什么呢？”英王妃韦氏皱紧眉，用力掐了一下英王李显，铁青着面色看向不远处，在河边与太平笑闹在一起的女子，瞪了一眼自己的夫君。
　　“我没看什么，这不是看着自家妹妹玩的开心，担心她有闪失嘛。”李显与李旦在离李治、武曌不远处的草地上坐着，憨厚的笑笑转向李旦，“旦，你说呢？”
　　“呵呵呵，三哥说的是，只是担心太平的安全而已。”李旦收回目光，瞥眼觑向一旁一脸不悦之色的妻子刘氏，附和着自家哥哥说笑着，便也端起一杯香茗笑道，“不过话说回来，咱们临走前，贤哥哥说让咱们留下，我是想着出来玩玩，三哥你怎么不留下？”
　　“在父皇母后眼皮子底下，我本意的确是不想，免得被束缚。可是我又担心二哥天天逼着我去他那儿听那些太傅讲学，所以想了想，我还是跟着父皇母后出来吧，反正母后现在的心思也没在我身上，正好可以好好玩玩。而且……哎呀！”李显笑得开心，忽然惊呼一声，满是委屈的看向韦氏蹙眉道，“你做什么？”
　　“没什么啊。”韦氏装傻笑笑，端起茶杯坐到相王妃刘氏身边道，“弟妹啊，咱们的夫君，可还真是贪玩呢。”
　　“可不是，尤其是看见了美人儿，就挪不开眼了。”刘氏酸溜溜的说一句，还不忘瞪一眼李旦，便感到一旁的窦氏拽了拽自己的衣衫。刘氏撇撇嘴哼了一声，复又续道，“话说回来，听说前不久，那个上官婉儿时常往东宫跑，恐怕啊，人家是攀上高枝了呢。”
　　李显皱眉，转向韦氏冷哼了一声，“你就不能少说几句？”
　　“怎么了，我实话实说，怎么，还不行了？”韦氏扬声不快的嗔斥两句，转向刘氏道，“弟妹你给评评理，怎么，只许他说话，这还不许我说两句了啊？”
　　“怎么了？”
　　武曌的声音陡然炸响在几个人耳畔，李显、李旦急急起身来到武曌身边跪坐下来，“父皇、母后。”
　　“怎么了，好好的不欣赏欣赏景致，怎么还吵起来了？”武曌瞥一眼不远处的韦氏，这才看向两个儿子。
　　“母后没事，就是随便说两句，没吵架。”李旦儒雅谦和的笑笑，暗暗拽了李显的衣衫，李显这才急忙笑着应和。
　　“恩，没事就好。”武曌心底感慨一声，柔声笑道，“今日天气好，刚刚母后吩咐了就在这儿用膳，已经有护卫们去准备了，你们随便玩玩，别走的太远就好。一定让人跟着，听着没？”
　　“是母后，那儿臣就去走走。”
　　“这样，你们夫妻几个一块儿吧。”李治颔首笑笑，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