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于飞舞乾坤》冷屏幽琴

27、母慈子孝

　　“婉儿，还没睡呢吧？”
　　上官婉儿刚刚褪去外衫，准备上床再睡一会儿，就听到寝室外一阵熟悉的欢快声音响起，婉儿暗暗挑眉，不解为何太平会寻到这里，便急忙穿起外衫，看向已经破门而入的太平疑惑道，“公主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太平撇嘴瞪一眼婉儿，转身在软榻上坐定，“我刚去你房里找你，可你不在那儿。我正疑惑着你去了哪儿，才知道原来你这些时日一直都在我母后寝宫里睡。婉儿，到底，怎么回事啊？”
　　“恩。”上官婉儿垂下眼帘，抿抿唇轻笑道，“公主找婉儿有事？”
　　“可不是有事嘛。”撅着嘴嘟囔一声，太平来到上官婉儿面前，自怀里掏出一只色彩鲜艳的香囊塞到婉儿手心里，“你别嫌难看，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做得的，一针一线，可全都是我自己缝的哦。里面还有我之前从大师那里请来的一道平安符，希望你永远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上官婉儿挑起眉心看着太平越说越羞红起来的俏脸，玉指紧了紧手心中的香囊，眸底凝起丝丝晶莹，“公主，谢谢您。”
　　“呵呵，你别这样嘛，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太平挠挠头，忽然严肃下来道，“婉儿，有几句话，我、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公主您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啊。”婉儿收起心底的感动，浅笑吟吟的觑向太平。
　　“婉儿，我不知道你对我母后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可是我必须告诉你，我母后真的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温暖和蔼。你别看我整天在母后面前肆无忌惮，其实我知道那是因为母后疼我，没有真生气，若是母后当真发了脾气，就算是我，也得乖乖的。所以……”
　　“公主，您的意思婉儿明白，婉儿知道自己该怎样做的。”听到太平的话，上官婉儿眸光不自主黯淡下来，不知为何，现在只要听到有人说天后的不是，婉儿本能的感到厌恶烦倦，不愿再听下去。只是今日当着太平，婉儿自然知晓太平对武曌没有恶意，这才没有心生反感，只是淡淡的打断了太平的话头。
　　“婉儿，你、你让我怎么和你说才好，我……”
　　“咦，平儿怎么在这儿？”
　　“啊，哦，母后，您回来了？”太平转眸觑向款步踱入寝室的武曌，唇角扬起亲昵的笑靥，“女儿找婉儿有点事，所以就追来了。”
　　“你刚刚才和婉儿分开，这么快就有事？”武曌挑挑眉，眉宇间不为人知的闪过一丝不快，走到软榻坐定，“怎么了，什么事不能和母后说，还非要和婉儿讲的？”
　　“其实也没什么啦，平儿……”太平顿了话头，不解的看看快速抽出被自己握住的手的婉儿，眸底一片困惑的眨也不眨的盯着婉儿。
　　上官婉儿听着太平的声音戛然而止，担心武曌误解不悦，便急忙接过话头笑道，“公主殿下见奴婢病了，所以，特意为奴婢请了平安符，缝在香囊里来送给奴婢。”
　　“哦，是吗？”武曌一脸不可置信的觑向太平，撇撇嘴叹道，“罢了罢了，本宫这母后算是白当了。枉费本宫这么疼她，本宫生病也不见她又是亲自缝香囊、又是请平安符的，真真是……”
　　“哎呀母后，您吃什么醋嘛？”太平收敛心神，在武曌身侧跪坐下来，双手握住武曌的手仰头笑道，“您一直都身体健康的，平儿才不用做这些啊。如果哪天母后身子不舒服了，女儿一定亲自给您做个更好的，请个更灵验的平安符，好不好？”
　　“哈哈哈……”武曌一阵爽朗的笑出声，玉指用力捏了捏太平的鼻尖哼了一声，“你呀，就是嘴甜。不过有你这番话，母后听了也舒心。你们兄妹几个，母后最疼你，也属你最体谅关心母后，母后还真是没白宠着你呢。”
　　“母后！”太平娇嗔一声，亲昵的将头枕在武曌膝上，“平儿一辈子都会孝顺您、让您开心快乐的。”
　　“哈哈，好好好，平儿可真是母后的贴心小棉袄啊。”武曌满怀爱怜的爱抚着女儿丰厚的发丝，进而笑道，“好啦，快别撒娇了，仔细一会儿婉儿笑话你。”
　　“人家婉儿乖巧懂事，才不会笑话女儿呢。”太平撇撇嘴，自武曌怀里离开，看看婉儿笑道，“母后，平儿不打扰您休息了，明天再来给您请安。”
　　“好，去吧。”
　　“是，平儿告退了。”太平恭敬的行了礼，继而欺近婉儿身旁笑道，“婉儿你看起来还是很没精神，要好好休息哦，赶快去睡吧，我明天再来看你。”一面说着，太平做了个告别的手势，转身出了寝室。
　　“这丫头，也没见对谁这么上心。”武曌笑摇了摇头，转向婉儿柔声道，“婉儿累了吧，快睡会儿吧？”
　　“天后，奴婢……”
　　“恩，怎么了？”看着上官婉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武曌盈盈起身来到婉儿身边，不顾婉儿疑惑的眼神，将她强行按在床上柔声道，“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休息，你身子调养不好，往东都这一路上，可要损伤身子的。”
　　“天后，您听奴婢说，奴婢……”
　　“有什么话，都等你身子好了再说，不着急的。”自然明了上官婉儿想说什么，可武曌实在不愿勾起她的伤心事，便也不让婉儿继续说下去，只抬手拂去婉儿鬓角的碎发笑道，“好了婉儿，御医说你的身子还要再调养两天，有什么事都不用着急，等你身子好了，你想做什么、说什么，本宫都陪着你。现在你的当务之急是好生休息。不要啰嗦了，快躺倒床上去。”话音未落，武曌便率先躺回了凤床。
　　上官婉儿咬紧唇，凝视着已经躺在床上合起眼帘的武曌，沉吟半晌，也不愿惹她不开心，便也随着躺在床上，脑海中认真思考着未来该如何举措。
　　“婉儿。”
　　熟悉的声音响起，上官婉儿娇躯微微一颤，飞快的奔向门口打开房门，就见熟悉的身影立在面前。上官婉儿心头一阵激动，一下子朝人影飞了上去。
　　“瞧瞧，这都多大了，还撒娇呢！”慈祥和蔼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上官婉儿从对方怀里探出头，抬手拭去泪水笑道，“娘，您怎么来了？”
　　“昨天听说你病了，所以特意来看看你啊。”听着女儿嗲声嗲气撒娇的模样，郑十三娘慈爱的抚抚女儿的额头，拍了拍女儿的后背笑道，“看你这么精神，一定是好了吧？”
　　“恩，是啊，都好了，您看……”欢快的离了母亲怀抱，漂亮的转了个圈，重新笑向郑十三娘道，“这不是全好了吗，一点事都没了。”
　　“恩，没事就好。”郑十三娘宠爱的抚了女儿的后脑，进而看看四周，这才担忧的道，“天后她，对你如何？”
　　“很好啊。”上官婉儿扬着笑脸说的理所应当，在看到母亲不相信的神色时，方才猛然记起，自己与天后之间尚有一段仇恨，不自主敛了笑靥，抿抿唇抬手将母亲拉到自己的房里，暗暗庆幸着自己今日回来了一趟。上官婉儿亲手扶着母亲在椅子上坐下，转身为母亲斟了茶，才在母亲身边坐下，“娘，天后对女儿真的很好，您不用担心了。”
　　“哎，你这孩子！”郑十三娘垂下眼帘长叹一声，满是爱怜疼惜的拉过女儿的手，心疼的叹道，“娘知道你从小就要强，再苦再痛也都藏在心里不让娘知道。咱们上官家和天后之间的事你是知道的，让你来侍奉天后，娘想想都后怕，怎么能不担心呢。”
　　“娘……”婉儿沉声轻唤一声，微微垂下头，紧了紧被母亲攥住的手，一时语塞。
　　“何况，你孙姨娘的事……”
　　“娘，您别说了。”好不容易在武曌怀里摆脱了连日来的噩梦，此时被母亲提及已故的孙茜，上官婉儿只觉得揪心的痛楚再度袭来。咬紧唇，婉儿勉强忍下不安躁动的情绪笑道，“对了娘，女儿正要和您说呢，既然您来了，女儿也就不用再跑去掖庭找您了。”
　　“哦，怎么？”
　　“女儿这两日就要随天皇、天后的銮驾去东都了，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本想着一会儿去和您辞行的，没想到您就来了。”
　　“去东都？”郑十三娘皱了皱眉，心底有些不详的预感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长叹一声关心的道，“那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为娘帮你收拾收拾吧？”
　　“恩，不用了，您看，都准备好了。”婉儿指了指床上的包袱，“除了这些衣物，女儿会另外带把琴，说不定路上有机会可以弹琴助兴啊。”
　　郑十三娘看着婉儿笑得欢快，稍稍松一口气，沉吟半晌终于严肃下来，语重心长的道，“婉儿，娘不想泼你的凉水扫你兴致，你从来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相信外面的世界一定是你憧憬雀跃的，可是，有些话，娘必须说给你听。”
　　“恩？”难得见到母亲如此严肃认真，上官婉儿缓缓收了兴奋激动的情绪，在母亲身侧安静的坐下来，耐下心来等待着母亲的教导。
　　“婉儿，天后是怎样的人，相信你现在还没有看的清楚。娘没有和天后接触过，也不想评价，可是自古伴君如伴虎，你侍奉天后还是要小心谨慎的。”郑十三娘看着女儿乖巧的颔首应承，便缓缓放松了些情绪，玉指抚了抚女儿的俏脸心疼的道，“婉儿，记住娘的话，在娘心里，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比你更重要了，所以，你只要保护好你自己，侍奉好天后就好，至于曾经的仇恨，过去的都过去了，何况当年的事究竟谁是谁非，恐怕也难有定论。娘不要你做任何危险的事情，你只要把自己照顾好就好了，懂吗？”
　　“娘，您放心，女儿知道自己该怎样做，女儿会侍奉好天后，不让您担心的。”婉儿扬起笑靥开心的说着，想到武曌，心里更是喜不自胜，幸福甜蜜的弧度在唇角勾勒开来，“对了娘，等什么时候天后心情好了，女儿求她放您出宫好不好？”
　　“婉儿不要这样。”郑十三娘急急打断女儿的话，皱紧眉摇头道，“婉儿，你只管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不用担心为娘。这么多年了，为娘也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只要婉儿你过得好，自然不会有人随意欺负伤害为娘。所以婉儿，不要去求她这种非分之想，明白吗？你只要过得好，娘就安心了。”
　　“可是娘您……”
　　“傻丫头，只要你过得好，娘自然过得好。不要胡思乱想了，懂吗？”郑十三娘生怕自己的女儿真的心绪来潮去求武曌这种非分之想，进而伤害到她，自是希望尽早打消了女儿这种妄念。
　　“娘，女儿明白了。”上官婉儿不忍心母亲再为自己烦恼，玉指轻轻摩挲着母亲已经起了厚厚的茧子的手，眼底泛着疼惜的泪光笑道，“娘您放心吧，女儿一定会好好侍奉天后，让她宠着女儿的。这样，后宫的人也就不敢再欺负娘和女儿了。”
　　“呵呵，我们婉儿越来越懂事了。”郑十三娘尽管对于婉儿如此自信感到疑惑，可仔细想想这也是好事，便也不再多做考虑。
　　“婉儿，在吗？”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母女俩间的对话，上官婉儿微微一愣，匆忙起身来到门口，急急拉开房门屈膝施礼，疑惑的轻唤一声，“天后？”
　　“见你房门关着，本宫还以为你不在呢。”武曌说笑着进入婉儿寝室，抬眼就看到一个灰布宫装的妇人跪在地上向自己施礼。武曌缓缓停下脚步，只一眼就明白了什么，故而浅笑颔首道，“平身吧，不必多礼了。”
　　“天后，您找奴婢有事？”
　　柔软细腻的声音怯怯响起，武曌不由暗暗笑着婉儿在自己母亲面前的各种扭捏，亲昵的拍了婉儿后背笑道，“你没出过远门，本宫担心你准备东西不齐全或者带的太多，所以特意来瞧瞧。”一面说着，武曌在上首位坐了下来，凝眸细细打量着上官婉儿身边始终垂手侍立的妇人。只见她细如柳叶、宛若月牙的浓眉下，一双大而有神的眼睛隐隐闪烁浑浊，眼角纹路显现，只一眼便知饱经沧桑。武曌的心沉了沉，凝眸看着郑十三娘始终微微上挑的唇角，不觉满意的颔首赞扬，“婉儿，这位，是你的母亲？”
　　“啊，是。”上官婉儿微微一愣，不及细想便含笑介绍道，“天后，她正是奴婢的母亲——郑十三娘。”
　　“罪奴郑氏，叩拜天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郑十三娘再度叩首施礼，轻声唱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