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于飞舞乾坤》冷屏幽琴

2、月下独酌

　　“天后娘娘，奴婢听说，您已将上官婉儿调来中宫了？”从武曌二度进宫便随侍左右的亲信锦韵，思虑半晌，终是来到埋头批阅奏表的武曌身边，躬身追问道。
　　“恩，怎么？”头也不抬的继续着手头工作，两弯峨眉不自主向上挑了挑，“这么文绉绉的，谁让他们跟我这儿拽文了？”用力扣上奏表，武曌发泄着心中不快，“你继续说。”感受到锦韵忽然停口，武曌取过另一份奏表埋头读下去。
　　“天后，上官婉儿毕竟是上官仪的孙女儿，您若真爱惜她的才能，在后宫听用也就是了，何必……”
　　“在后宫中，还能找到比她更优秀的吗？”
　　“天后，上官婉儿当日在元宵节宴会上，可是想要杀您的啊？”
　　“呵呵，锦韵啊，你在怕什么？”武曌不动声色，放下手中御笔，唇角勾勒起志在必得的笑意，“本宫若连一个小小侍婢都收服不了，还何谈治理天下？”
　　“天后，这，这完全是两回事。请恕奴婢多嘴，奴婢以为，上官婉儿着实不宜留在身边侍奉。依奴婢之见，还是寻个事由，将她安排到后宫好了？”回想起当日元宵庆典时的凶险，锦韵依旧一脸的紧张。
　　眉梢上挑，武曌不屑的哼了一声，“量那上官婉儿也做不出什么来。何况她若真在咱们眼皮子底下翻出浪花，甚至置本宫于死地，那看来也是命该如此，怨不得别人了。”武曌谈笑风生，玉手抚了抚额头笑道，“好啦，本宫知你心思，你若真不放心，就让人好好看着她好了。”
　　“这上官婉儿心思玲珑的紧，当真想盯紧她，恐怕也困难。”锦韵不安的皱了皱眉，“不过好在上官婉儿还有软肋在咱们手上，想来，她也不敢怎样。”
　　“呵呵，那不就是了？”武曌抿唇浅笑，疲惫的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什么时辰了？”
　　“回天后，已经亥时一刻了。”
　　“恩，该歇了。”略有倦态的伸了伸有些僵硬的手臂，武曌将手头的奏表合上，“天皇那边如何了，可有信？”
　　“回天后，早些时候便来了消息，说是今日陛下同太子一起用的膳，与太子聊到傍晚，才让太子离开。”墨涵上前一步，恭谨谦卑的回应道。
　　“哦？”武曌高高挑起柳眉，一时来了兴趣，“知道说了些什么吗？”
　　“那边侍从回话来说，陛下要太子殿下不要太张扬，尽量收敛锋芒，还说让太子多来给天后请安，别的，就没什么了。”
　　“没什么了？”武曌口中喃喃呓语，染上寒霜的明眸微微眯起冷笑道，“是没什么了，还是没听到、亦或是忘了，拿‘没什么’三个字来敷衍本宫？”
　　“奴婢不知。”见武曌不悦，墨涵急忙垂首。
　　“罢了！”武曌摆摆手，“那上官婉儿如何了，可是安排在了偏殿？”
　　“回天后，一切如天后此前吩咐的，都为上官婉儿安排好了，明日，奴婢带上官婉儿熟悉这边的情况。只是不知，上官婉儿的职责是……”
　　“这个本宫亲自安排，你就不要管了。”言罢，武曌径自往浴室而去。
　　天边皎月爬上梢头，漆黑夜幕下，廊上的宫灯闪闪烁烁，将殿前巡逻守卫的护卫映照的忽明忽暗。
　　寝宫内本已熟睡的武曌，一场惊梦之后，辗转反侧却无论如何再难成眠，干脆披衣而起，抬手拭去额上的汗水，“今日谁值夜？”
　　“回天后，是奴婢云筝值夜，天后有何吩咐？”一个侍女不疾不徐从容推门而入，在屏风外躬身施礼。进退有度的举止，说明了天后宫中森严的规矩。
　　“几更天了？”
　　“回天后，四更鼓刚过。”
　　“才四更鼓？”武曌推窗便有凉风涌入，微微打了寒战，望着月光下美到失真的簇簇桃花，武曌一时兴致大起，“去备两壶竹叶青送到花园来。”也不等侍女上来侍奉，武曌径自披着一头瀑布般的流云秀发，往御花园而来。云筝本待劝说一番，可眼见天后径自而去，也只好答应着躬身退了下去。
　　御花园内，武曌斟满竹叶青，纤长玉指捏着琥珀色酒杯，对着月光照了一番，方才饮酒下肚，脑海中，渐渐浮现出梦中情景，不觉皱起峨眉，“上官仪，你对我收用你的宝贝孙女儿有意见吗？居然大半夜来扰本宫清梦。”唇角扬起哂笑，武曌颇富感慨的摇摇头，冲一旁侍女摆了摆手，“你退下吧，有事本宫唤你。”
　　“可是天后，天色已晚，您明日还要早朝，奴婢……”
　　“不碍，下去吧。”武曌扬着威严的声音打断云筝，自顾自又斟了杯酒，“上官婉儿？上官婉儿！呵呵，如此一株奇葩真若雪藏，实在可惜。行刺恐怕，也非你本意吧？”回想当日上官婉儿剑锋中蕴含的收势，武曌喃喃自语，忽然听到不远处一阵细碎脚步声响起，一向警觉的她顿时喝道，“谁？”
　　“奴婢上官婉儿，拜见天后娘娘。”
　　武曌定睛看向来人，只见换掉一身灰布宫装的上官婉儿，在一袭碧绿色宫装掩映下，更添清纯与灵气。那双灵动有神的明眸，让武曌呼吸瞬间一滞。急忙回过神来，武曌颇是玩味的笑道，“怎么，上官才女离了自家母亲的怀抱，睡不着了？”
　　“奴婢，不是。”被武曌一席话说的大窘，上官婉儿娇俏的容颜顿时红了起来，行至武曌近前停了脚步，“奴婢只是思虑过重，所以才睡不着。”婉儿眸光瞥向石桌上的酒壶、酒杯，不由挑眉问道，“大半夜，天后为何在这月下独酌？”
　　“与你一样。”武曌怡然浅笑，始终云淡风轻的样子，让一旁的上官婉儿甚至怀疑眼前人，是否还有别的表情。武曌抬眸凝视着似乎陷入沉思，半晌无语的上官婉儿，不觉抿唇笑道，“婉儿小小年纪就思虑过重，还真少见。可否对本宫说说你所思何事？”
　　“额，不、没什么。”婉儿慌乱的摇摇头，映在月光下半边白皙的脸上，已浅浅染上一抹彤云，“时辰不早了，天后还是去安寝吧，不然明天要没精神了。”
　　“呵呵，如此良辰美景，辜负了岂不可惜？”武曌扬眉打趣，“怎么？上官婉儿，都不知为本宫斟酒的吗？这点规矩也要人教？”
　　“啊，是。”婉儿眨着一双大眼睛，撇撇嘴暗暗白一眼有些撒娇似的武曌，急忙上前为酒杯斟满酒，放下酒壶，望了望清透冷凝的夜空，不无贪恋的笑道，“今夜的月色、还真美呢。”皎月之下，璀璨群星闪烁着光芒，将漆黑的夜空点缀的分外神秘，让人禁不住想要赋诗一首。
　　“呵呵，都知道婉儿能诗善赋，不如作上一首？”一脸笑靥夺目，武曌饱含善意温暖的笑容绽放，出口也多了些温馨。
　　“奴婢怎敢在天后面前献丑呢？奴婢至今都记得天后您那首《从驾幸少林寺》的诗，记得里面有两句是：‘日宫疏涧户，月殿启岩扉。金轮转金地，香阁曳香衣。铎吟轻吹发，幡摇薄雾霏。昔遇焚芝火，山红连野飞。花台无半影，莲塔有全辉’。奴婢拜读之后，竟有身临其境之感。这两句诗不仅辞藻华丽、朗朗上口，而且还充满朝气与威严。如此佳句，恐怕后世人也无法超越了呢。”
　　“哈哈哈，想不到上官婉儿你还会读本宫的诗？”武曌高挑眉心，眸底闪过一丝诧异，扬着微醺的迷离水眸觑向婉儿，“本宫之诗，能得上官才女如此之高的评价，也不枉本宫平生所学了！免得有人说本宫只知以色事主，哈哈哈……”
　　“天后娘娘辅佐天皇陛下协理朝政以来，物阜民丰，便是大灾之年，灾民亦得以赈济，死伤者甚少，政绩自是有目共睹，天后何出‘以色事主’之言？”上官婉儿有些困惑了，眨着一双求知欲极强的生辉明眸望向武曌。
　　“哦，上官婉儿你如此评价本宫，可是让本宫诧异的很！”
　　“奴婢不懂。”上官婉儿摇摇头，不解的看向武曌。
　　“不懂吗？”武曌抿唇浅笑，无所谓的摆摆手笑道，“不懂也倒罢了。”武曌不去理会一旁满是疑惑的上官婉儿，抿唇笑道，“时候也不早了，本宫要安寝了，你也早点睡吧。明日点卯若是不到，本宫可不会手下留情。”言罢，武曌便已起身，踱步而去。徒留上官婉儿愣愣的看着惊鸿般的天后翩然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