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于飞舞乾坤》冷屏幽琴

12、心怀叵测

　　“你们这是、去哪儿了？”武曌迟疑凝眸盯着两只紧紧攥在一起的手，抬眸便撞见上官婉儿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太平面上也是香汗淋漓，不自主停下脚步，抬手去拉太平，“你俩这是去哪儿疯了，瞧这一头的汗？”
　　“母后，您这么早就回来啦？”武曌庄严雍容的朝服在身，再是肆无忌惮的太平，此刻也显现出不自然，浅笑上前握住了武曌的手，任凭武曌为自己擦去汗水。
　　“没什么事，自然回来的早些。”武曌不动声色蹙眉觑向走向自己，还不忘拉着婉儿手的太平，心头微微一颤，不详预感油然而生，“说说，你这是去哪儿了？”
　　“贤哥哥前两日得了匹好马，说是让儿臣去看看，所以刚刚儿臣拉着婉儿一起去东宫了。”失了往日的活跃，太平流露出少有的身为公主的端庄高贵，微微扬头，将天之骄女的气质显露无余。那与武曌酷似的面容，更衬托出身为大唐第一公主的华美，“母后，贤哥哥那匹骏马真棒，听说是胡人特意送给贤哥哥的，儿臣也好想有一匹那样的骏马，骑上去就像整个人飞在天上一样。”太平兴奋的紧攥婉儿的手，一手在武曌面前夸张的比划着，却依旧不失端庄稳重。
　　武曌明眸寒光流转，唇角扬起的笑意却丝毫不减，拍了拍宝贝女儿的肩头笑道，“等日后有机会了，母后去给令儿寻摸一匹，如何？”
　　“好啊，儿臣先谢过母后了。”
　　“话说回来，婉儿你不会也跟着骑马了吧？”武曌转向婉儿，状似无意的盯住婉儿眼神片刻，复又觑向婉儿与太平紧紧攥在一起的手。
　　“回天后，奴婢不会骑马，所以不曾上马，只是陪着公主殿下去看马而已。”
　　武曌见上官婉儿未曾会意，唇角扬起冷笑，抬脚从婉儿与太平中间径直穿了过去，“恩，既然没学过骑马，还是要当心的。既然侍奉在平儿身边，婉儿你可要看着平儿不要乱来才好。”
　　“是，天后娘娘，奴婢明白了。”猛然感受到武曌身上的寒意，上官婉儿心头哆嗦了一下，不安垂首偷眼瞥向武曌，躲掉了太平松开后意欲再度拉起自己的手，急忙跟上了武曌的脚步。
　　寝宫内，武曌任凭云筝为自己更换便服，凝眸觑向太平时不时瞥向婉儿的眼睛，倒吸一口冷气，心底慨叹一声，不动声色笑道，“近来听宫教博士说，平儿你可是很久没去课堂了。”
　　“母后，哥哥们去课堂，都有人伴着，儿臣之前那个伴读让母后您斥退之后，可是一直都没给平儿补上呢。”眼见着武曌褪去朝服，太平再度换上顽童的稚气，灵动的大眼睛滴溜一转，似是想到什么好主意般，猴一样攀上武曌手臂，撒着娇晃动着嗔道，“好母后，您最疼令儿了，不如这样，您将婉儿赐给儿臣，让她做令儿的伴读吧？”
　　武曌忽略下心头一闪即逝的隐忧与不快，扑哧一声笑将出来，满是打趣的看着自家宝贝女儿反问，“让婉儿侍奉你读书？”
　　“对啊，不行吗？”
　　“哈哈哈……”武曌开怀大笑，无奈咂咂嘴打趣道，“你可别把婉儿给带疯了才好，母后是不信跟你在一起，她能认真看下书去的。”
　　“母后您怎么对令儿这么没信心啊，哼，令儿讨厌死母后了，呜呜……”太平说着作势要哭，这一幕让一旁的婉儿看的目瞪口呆，惊愕间，却更多了感伤与欣羡。婉儿微微侧过头，忍下即将夺眶的泪水复又转向二人。
　　武曌将上官婉儿的小动作尽数看在眼里，抬手拍拍太平的脑后笑道，“好啦好啦，怎么越大越像个孩子，你可仔细婉儿笑话你啊。”
　　“那母后答不答应？”
　　“让婉儿给你做伴读，实在屈才啊！”武曌苦笑，心中思绪却闪电般转过，“这样，不如你去问问婉儿，她要想做你伴读呢，母后就准了；她若不想，你可也不许再闹了？”
　　“当真？”
　　“母后和你说的，何事没兑现了？”
　　“好耶！”太平一蹦三尺高，猴子般灵巧窜到婉儿近前，一把勾住婉儿的藕臂，贪婪着大大吸一口婉儿身上独有的香气，红着脸笑道，“婉儿快告诉母后，你愿意做我的伴读，这样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省的母后总是让你做这做那的。”
　　武曌接过云筝递来的毛巾敷在脸上，空隙处却微微眯着凤眼瞧向上官婉儿，“上官婉儿啊上官婉儿，你可别让本宫失望啊！”心底感慨着，想要更清楚的了解婉儿的想法，遂将毛巾拿下，凝眸觑向婉儿温婉浅笑，“婉儿不必忌讳，本宫一直也是担心令儿的学业，你若当真想去陪令儿，本宫决不食言。”
　　“回禀天后娘娘，奴婢、奴婢……”上官婉儿声音渐弱，微垂首侧眸瞟一眼太平，虽不忍心，却还是看向武曌认真的道，“奴婢愿意留在天后身边侍奉，还请天后明鉴。”
　　“婉儿你？”
　　“好了，不是说好了让婉儿自己选的吗？”武曌浅笑着替婉儿解围，“等婉儿忙过这段时间，你想和婉儿一起去玩，母后自会应允的。有婉儿陪着你，总好过别人些。”
　　“哦，好吧！”太平沮丧着脸闷声闷气答应着，“那，儿臣先告退了。”
　　“回来！”武曌佯作不满喝住女儿，满是疼惜的拉过太平蹙眉道，“怎么，不让婉儿陪你，你就跟母后闹脾气啊？”
　　“没有啊，人家这不是怕打扰母后正事吗？”
　　“往日也没见你走这么急的，还说没闹脾气？”武曌白一眼宝贝女儿，当真是一点点也舍不得看到她受委屈，摇头轻叹道，“正好母后该用膳了，看你这样子还没吃呢吧？”
　　“恩，还没呢。”
　　“瞧你这闷闷不乐的！”武曌刮了太平鼻尖薄嗔一声，拉了她手笑道，“走吧，和母后一起用膳去。”
　　“恩，好。”终于展露笑颜，太平亲昵的挽起武曌便往膳厅而去，还不忘时不时看一眼默默跟在身后的上官婉儿，心底竟有种莫名的失望涌上心头。甚至连太平都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强烈的想要和上官婉儿腻在一起。
　　“天后娘娘，奴婢看公主殿下对上官婉儿的喜爱，可不大一般啊！”尽管知道多嘴，可锦韵实在有些担忧，趁着武曌准备安寝，上官婉儿尚未前来的空当，道出自己的忧虑。
　　“本宫看到了！”武曌眸光凛然，攥紧的手指关节处已经微微泛白。
　　“那……”
　　“你去和林氏说一声，日后婉儿和太平在一起，让她盯紧些。婉儿我倒不担心，就是怕太平胡闹。”
　　“奴婢反倒不放心上官婉儿呢，她……”
　　“婉儿不会！”武曌斩钉截铁的打断锦韵，话一出口，连武曌都诧异自己为何如此肯定。掩饰尴尬般揉揉眉心，“上官婉儿自幼长于掖庭，又饱读诗书，做事自然有分寸。反倒是太平，自小就无法无天，哎，是本宫惯坏了她！”
　　“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个母亲不疼女儿的？”锦韵赶紧陪笑，扶武曌躺入凤床，“奴婢稍后就去知会林氏，请天后放心。”
　　“你这两日也辛苦了，别太累了，该让云筝她们做的就尽管放手。”
　　“是，奴婢谢天后体谅，奴婢告退。”
　　武曌摆摆手示意锦韵退下，缓缓合起眼帘，等待着上官婉儿的到来。翻飞不断的思绪，让武曌朱唇紧抿，怀念起越发贪恋的那青涩的味道。武曌痴痴苦笑，“武媚娘啊武媚娘，你何时也如此稚嫩了？居然如此贪恋一个小丫头的温暖？”武曌明白，这些时日以来，不仅仅是自己给与了婉儿温暖，恐怕自己高处不胜寒的内心，也更希望得到婉儿给予的熨帖吧……
　　想到曾经梦中见到的那双善睐明眸，武曌更加坚信与婉儿是前世情缘，“就是因为这样，才见不得婉儿的手握在别人手里吗？哪怕那个人，是自己最最疼爱的女儿！”深深感慨自己竟也生出如此强烈的嫉妒之心。武曌不得不承认，太平的阳光，或许才是婉儿留恋的。再加上年龄相仿，又是儿时相识，可她却偏偏不愿承认。在武曌眼里，这世上的一切，只有自己不想要的，绝不会有自己得不到的。可是对上官婉儿，武曌不想强迫，她希望婉儿是真心接纳自己的。
　　心念及此，武曌不由皱紧了峨眉，“武媚娘啊武媚娘，你连上官婉儿那颗心还没看透，就如此交付真心了吗？不，不可以这样！理智，理智一点，堂堂大唐天后，怎么可以为情左右？”武曌苦笑着感慨自己如此一把年纪，居然会有年轻人热血沸腾的感觉。
　　“天后娘娘。”云筝来到批阅奏表的武曌身边，凑近身来轻唤一声。
　　武曌心领神会，做了手势遣退殿内其他侍从，放下手中彤管抿唇笑道，“怎么？”
　　“奴婢得到消息，近些时日，在天后亲蚕大典上负责护卫的飞骑营中，有人与东宫过从甚密。”云筝轻声回应，神色中夹杂着些许紧张，“并且尚宫局那边也传来消息，说婉儿今日回掖庭了，见了郑十三娘和孙茜。”
　　“哦？”武曌眉梢跳动，心底响起一个不愿相信的声音，思绪飘忽间，武曌大而有神的明眸寒光乍露，“让她们盯紧些，但是不要阻碍她们，本宫想看看，她们到底要做什么。”武曌刻意加重了“到底”二字，眸中闪过一道凛然。
　　“那，上官婉儿呢？”云筝有些迟疑，沉吟片刻轻声道，“她是要侍奉天后此次亲蚕大典的，是否取消？”
　　“婉儿、婉儿？”武曌起身，踱步来到窗前凝视着不远处郁郁葱葱的花木，眸底闪过阵阵迟疑，“婉儿现在在哪儿？”
　　“回天后，刚刚太平公主将她拉走了，东宫那边有人送消息，说是公主在那边，婉儿应该也在。”
　　“东、宫……”武曌咬紧牙关，黝黑深邃的瞳孔骤然紧缩，暗暗攥紧玉手。
　　“天后，奴婢以为……”看到武曌制止的手势，云筝缓缓顿住话头，垂首侍立。
　　“云筝，去让紫曦来一下。”武曌心底一片澄明，唇角扬起的冷笑，彰显出武曌身为大唐朝廷真正统治者的英明睿智。“婉儿，未来的路会如何，是你自己选的……”眸底苦涩溢出，武曌暗暗摇头慨叹，“当真是高处不胜寒啊！”
　　“奴婢恭请天后圣安。”
　　“免礼吧。”转身看向面前英姿飒爽的女子，武曌唇角扬起欣慰笑靥赞赏的颔首，“过两日便是亲蚕大典了，本宫要你亲自参加此次的护卫。”
　　“这……”紫曦暗自沉吟片刻，垂首蹙眉道，“亲蚕大典关系重大，奴婢是否以内侍的身份出席？如此似乎更为妥当。”
　　“你便宜行事吧。”武曌摆摆手，“你只要当日在本宫身侧就好，要如何安排，还需要本宫提点？”
　　“奴婢明白。”紫曦颔首，沉吟片刻续道，“只是不知天后此次，要防谁？”
　　“你机灵些，本宫相信你对危险的感知能力。”
　　“是，奴婢明白了。”紫曦躬身施礼，“奴婢先行告退，马上安排相关事宜。”
　　“等等。”武曌沉思片刻，唤住紫曦离去的脚步浅笑道，“本宫让你训练的那些人，如何了？”
　　“回禀天后，现在都还在训练阶段，虽然可以做些事情，但是独当一面还差些。不知天后有何吩咐？”
　　“没什么吩咐，只是随口问一下。亲蚕大典结束之后，本宫可是要亲自去校验的，到时可别让本宫失望啊。”武曌笑得自信坦荡，对于面前这个自己一手培养的暗卫，自是有着超乎寻常的信任的。
　　“请天后放心，奴婢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好，那你下去吧。”武曌摆摆手，扬起怡人笑靥，抬脚便往上官婉儿寝室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