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眼－上－缘起》陌南

17、第十七章

　　待到太阳下山放了学，司南才现出身形，抑制住心中澎湃，朝那人走去：“先生。”
　　那人回头一看，朝他微微笑了笑：“公子可是有事？”
　　只是一笑，司南便愣了许久，直到他眼神逐渐转向疑惑，才摸了摸头，哈哈笑问：“冒昧了，敢问先生怎么称呼？”
　　“在下姓川名篱，号枢芡，表字云间，南州玉初人。”正欲抱拳行礼，肩膀却被司南摁住。
　　“川篱，川篱……”只见司南口里念念叨叨这他的名字，皱着眉摇头道，“不好听。”
　　川篱嘴角抽了抽，想着这人怎么不知礼仪，朝后退了一步躲开他的手，抱了抱拳：“若是无事，在下先告退了。”
　　“诶？等等！”司南大骇，深怕他又跑走，三两步走上前去，学着凡间的方式介绍自己，“我姓司名南，号……没有，你直呼我的姓名即可。”
　　“司南公子，可是有什么事？”耐着性子又问他一遍。
　　司南一时无言。
　　他该说些什么？他只想抱他在怀里，吻住他的唇，再不让他离去。然而现下他们形同陌路，不说别的，就是攀谈，他司南也不太熟练。
　　“你……额，你这里缺学生吗？”硬是憋了那么一句话。
　　川篱更加诧异了，简直要怀疑遇上了疯子，于是二话不说转头离开，一边跑着，发觉自己的左右眼皮都跳了起来。

　　司南心情郁结，晃晃悠悠在远处跟着川篱，一直到他屋舍门口。川篱不曾回头，把门一关就没了声响。
　　司南撇撇嘴，干脆在门口台阶上做了下来，头倚着廊梁，望向天边。看着那太阳一点点隐没在山头，心里坚定了信念：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陪他好好过完这一世，再不让他离开自己。不禁又想，这一世过后，桑离回了天界，到那时，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他？
　　鼻尖“啪”的一声，一滴水珠砸落下来。司南愣了愣，抬头正要看个明白，就见云朵一下子变的乌黑，哗啦啦如一盆水泼了一脸。
　　该死，江南的雨水就是多。
　　正要施展法术避雨，手指刚刚抬起，又落回原处。任凭那雨水渗进衣裳里，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冰凉。
　　——桑离在忍受寒毒的时候，怕是比这冷上无数倍吧。
　　正想着，听见身后“吱呀”一下开门声。
　　司南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再上扬。桑离，你的心肠，一直都那么软。这样，怎么不引人欺负？
　　果然，身后闷闷地传来三个字：“进来吧。”

　　简朴的屋舍，不大，但是很干净。司南坐在椅子上，打着颤接过毛巾：“我不是疯子，你放心。”
　　川篱不说话，眉头皱起，像是在思考。
　　司南又这么坐了许久，时不时偷偷瞅一眼他，然后在体内运足了气，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接着稀拉两口鼻子，抬眼可怜巴巴地看了看他，露出一抹笑：“不要紧，有点冷而已。”
　　川篱一下子站了起来，被他一个俊美笑容弄得有些不安，眼神看着他纠结了一下，还是吩咐书童道：“打一盆热水来。”
　　司南一听就想窃笑，但一触碰到他警惕的目光，还是咽了下去。

　　泡完澡之后，浑身舒坦，司南见他不像是要给自己准备衣服的样子，心中失望，想着干脆用神仙之名赖着他好了，便伸手一挥，身上立刻着了件浅蓝长衫。川篱一看不免大惊，愣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司南想了想，笑了笑，道：“如你所见，我是个神仙。”
　　不等他反应过来，白光一闪变成一只毛茸茸的白狼，纵身一跃就跳到川篱身上，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脸颊。
　　川篱吓得不轻，将它一甩就要往门口奔去，司南立刻化回人身捉住他的手臂，硬是将他扯了回来，锢在自己怀里。
　　川篱便开始拳打脚踢。司南无奈，只好将他动作逐一化解，不让他逃离半分。
　　终于川篱放弃挣扎，喘着粗气，无力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若是神仙，为何来找我？”
　　司南是第一次直到有神仙登临还不高兴的人，手拂过他脖颈，掂起一条链子，上面有一颗红如鲜血的珠子，眉眼舒展，笑意更深：“这个珠子，是哪儿来的？”
　　川篱一惊，伸手就抢了回来攥在手里：“你抢什么都可以，别碰这个。”
　　“哦？”司南眯了眼睛，笑意更甚，“这枚珠子，对你很重要？”
　　“自打我出生起便带着它了，到现在都没有摘下来过。”川篱又挣了挣，依旧失败了，心里不免有些害怕，“你到底要如何？”
　　司南脑中随即编了个借口，笑道：“我奉了天帝之命，要监督一个脖子上带着红珠的人的命数，所以我就找到你了，若是你现在赶我走，我就是没看好你，犯了大罪，要受罚的。”
　　“你受罚，和我没关系。”川篱皱眉，在考虑他话的真实性。
　　“剥皮抽筋是一条，焚烧九十九日也是一条，还要施行诛心之罚，用细小的银针，在心脏上戳一个罪字，从今以后，心跳一下，剧痛就来一下，生不如死，最后痛感过盛，导致神智不清。”司南下巴靠着他肩膀，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懒懒地说。
　　川篱一怔，犹豫了许久：“真的？”
　　“骗你做甚？”司南见他良心上钩，轻笑出声，“先生不应该不知道，君子当问以辩知，宽以居之，仁以行之。”
　　川篱郁闷，眼神飘忽不定。
　　“再说，我这么好看的人要是变成这样，你不得愧疚一辈子？”说罢伸手扳过他的下巴，迫使他看见自己的脸，咧嘴，露齿，又是一个祸害人间的笑。
　　气息喷在脸上，眼前晃了一晃，川篱立刻像是火烧上身，一个激灵推开了他，慌忙就往门外跑：“你、你留下来便好了！”
　　司南见他仓皇逃脱的背影，笑意再也抑制不住地爬上脸庞。下了凡间的桑离，变得更加单纯，也更加可爱了。这一点，在天界他倒是没发现，可是因为忍受太多，所见太多，从而压抑了这份天然的本性？
　　“先生，您怎么了？”一个书童正扫着地，见他气息不顺地跑出来，好奇问道。
　　“没、没什么。”川篱抚了抚胸口，顺着气息，脑海里不受控制的蹦出司南的笑容，当真……好看的很。他今年二十有三，虽说年轻，却从没见过长得这么俊俏，笑得这么魅惑人心的人。川篱不禁怀疑，他真的是神仙，而不是妖孽？

　　在外头晃荡了许久，川篱咬咬牙，还是回家。开什么玩笑，那是他的地盘，那人总不能反客为主，轻薄他这个做主人的吧。
　　一进门，川篱再次被定在原地。
　　原本朴素的屋子此刻变得明晃晃，不说那金边圆木桌，白玉竹垫椅，梨花碧叶窗，银质琉璃觞，光是那紫纱帘帐后，一张宽大的红木云纹床，就让他吓一大跳。
　　司南斜着身子正靠在一张豹皮软沙发上，头枕着一只扶手，两腿翘在另一只上，百般聊赖地翻着一本书，见了他，慵懒地唤一声：“川篱。”
　　“你、你这是……”川篱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我是神仙，当然不能住得那么随便，也不能伺候得那么随便。”司南理所当然得开口，“过来。”
　　分明是随意的声音，却隐隐含着威严和霸气，川篱不禁想，是不是下午淋了雨，受了委屈，所以现在不大高兴。只好走了过去：“这位神仙，有何吩咐？”
　　就见司南手撑着下巴看着他。
　　川篱不为所动，任他看着。
　　“叫我名字，司南。”司南握过他的手，将他拉得离自己近些，低声道，“以后别乱跑，我很想你。”
　　川篱眼皮一抖，怎么这神仙说话，就像是老早就认识自己似的？
　　“川篱，我以后就叫你小离了，可好？”司南问道。
　　川篱刚想拒绝，就撞到他清明的目光，带有一点不可名状的哀伤，竟然鬼神差使地点了点头。
　　司南才高兴起来，拽了拽他的手：“小离，我饿了，那么晚了，怎么还不吃饭？”
　　“我在外面吃过了。”川篱道。
　　司南的嘴一下子跨了下来，手上使劲，干脆将他拉得跌到，摔在自己身上：“没事，那就不吃了。”
　　“小离，我困了，”不顾他的慌张和挣扎，闭上眼睛轻声道，“别闹，我会……忍不住的。”
　　川篱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了，睁着眼睛看他睡着了，才小心翼翼地脱出身来，听见窗外刮的凉风，略一犹豫，还是将他抱到床上盖好了被子。转身正要睡到沙发上去，却见那沙发转眼的片刻就不见了。
　　川篱无法，只好硬着头皮在司南身边躺下。不过一会儿，腰上便横了一只胳膊。
　　夜色漆黑，川篱没看见司南微张着一双明亮晶莹的眼，满满的都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