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花》红药生

33、争锋

　　“贤妃妹妹向来治宫严谨，也是无可厚非。只是诸位妹妹初来宫中，许多规矩不甚熟悉，所谓不知者无罪嘛，偶有小错也情有可原。”皇后抚了抚鬓发，以温煦的目光环视了这殿内一众妃嫔，语气含着一分波澜不惊的平静，“此次佳才人之事不过也是小事，如此重责倒显得严苛了。茗香，你便去传本宫懿旨，晓喻六宫，佳才人也不必禁足降位了，只好生在红鸾殿将养着。”
　　慕容曦款款下拜，如芙蓉般清丽的面容上绽放出兴喜的笑容，发间一株玉兰点翠步摇似也幽然怒放，“嫔妾替佳才人谢娘娘隆恩。”
　　“本宫看那丽才人与佳才人姐妹情深，后宫中众姐妹当以之为表率才好。”皇后微微颔首，笑意恬然，“再者，诸位妹妹若在宫中受了什么委屈，不妨来找本宫。若是有人存心刁难，本宫定会为诸位妹妹主张”
　　“姐姐说的是啊。”这句说的语气极重，宛如重重的在平静的水面上掷了石头，整个毓缡宫里的气氛倏忽间诡谲起来。众人循声而望，只见贤妃一袭正红色牡丹大袖襦裙，搭上大红色百蝶穿花纹的遍地金褙子，连唇色都是极娇艳妩媚的洛儿殷。
　　“贤妃娘娘驾到。”掌事太监无力阻她进来，只得无奈扯着嗓子喊道。
　　贤妃微微躬身给皇后行了礼，戏谑的笑道：“姐姐这毓缡宫这么热闹，怎忘了请妹妹过来同乐啊。”
　　慕宁见势忙起身恭恭敬敬的向贤妃行大礼，一众妃嫔都知贤妃如今行六宫大权，深得皇上信任，眼见江美人如此行事，也不愿见罪于贤妃，忙起身向贤妃行礼。就连同为四妃的德妃肖云娆也起身行了平礼。贤妃眼见现下如此体面，脸上的笑意更灿烂了些，忙走到江美人身侧扶起她，“妹妹的病才好，怎还这般懂礼数。来，快快坐下。”
　　自古来世人皆把南视为至尊,而把北象征为失败与臣服，可如今皇后端坐凤椅，六宫之人皆望北而拜贤妃。静琬虽面上依旧微笑，心内却是悲愤寥落，目光狠狠剜了一眼贤妃，虽想要言语上反击弹压，但又一时语塞，只得道：“妹妹来得可好，正说着要去请妹妹来毓缡宫一聚呢。”
　　“姐姐心口不一臣妾也是见惯了的，只是诸位妹妹刚入宫，眼见姐姐如此行事，不免耳濡目染。”李媛儿言语丝毫不留情面，目光决绝的扫了静琬一眼，显出鄙夷的神色，“诸位妹妹可听着，日久方能见人心，到底是本宫苛责御嫔，还是有人德行有亏，戕害妃嫔？”
　　静琬听贤妃言辞如此犀利，早已按捺不住怒火，“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指本宫偏袒佳才人不成？”
　　“姐姐啊，公道自在人心。”贤妃右手轻抚着左手上的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目光旋即直直的盯着皇后，“姐姐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的很，天长日久，这阖宫中人也便清楚这忠奸善恶了。”
　　静琬眼见贤妃在自己宫里当着六宫妃嫔，如此肆意妄为的挑衅，心内虽恨不得登时就杀了她，可又深知皇上与贤妃多年情谊，对自己却不过尔尔，真若生了争执，反而会觉得自己身居后位却不能容人。心中实在气闷，不由得咳喘起来，讽刺道：“咳咳……贤妃你且不要这般得意，一朝飞上枝头，终究还是出身卑微，只小心别登高跌重才好。”
　　李媛儿对静琬的讽刺不以为意，看着静琬在凤椅上喘息的摸样，冷笑了声，“臣妾是不如皇后娘娘尊贵，不过臣妾起码身子康健，能为陛下诞育子嗣。所以还望皇后娘娘好好保重凤体，若无事，臣妾便先行告退了。”说罢便一敛裙裾,神色倨傲的离了去。
　　“贤妃你……咳咳咳……放肆”静琬听闻此言直指自己未曾生养，愈发是动怒，怒斥贤妃道，“岂敢……咳咳……岂敢尊卑颠……倒……咳咳……”
　　一旁德妃与玥贵嫔眼见局面无法收拾，忙不迭劝慰静琬一番，请了太医来诊治。众人也不禁唏嘘，如今静琬缠绵病榻许久，六宫之权已然被贤妃架空，母族又在前朝失势，皇上太后亦无心替她主张，徒有个皇后之名分在宫里熬着。

　　夜色慢慢将皇宫内苑笼上一层黯淡的阴翳。泰和宫内，二人映着盈盈烛火对酌。
　　歆贵人柳月薇拨弄着耳边的镶金红宝石耳环，对着一旁斟酒的王贵人说道：“那皇后倒当真是个草包。我投诚于贤妃之意本只有三分，原是忧心皇后不能容我。如今看她在宫中一无宠爱，二无势力，倒真是不若像江美人般多亲近亲近贤妃。”
　　“妹妹我也瞧着皇后太软弱了些，虽知道她家世日颓，但当着众人被贤妃羞辱到如此地步实在是太难堪了些。”王萱抚摸着衣衫上百蝶穿花的绣纹，轻轻叹道。
　　“我看她今日是想借复秦潇的位份立威，又博个贤良宽厚的美名。只是贤妃哪里是个省油灯，话说的又狠又直，丝毫不留半分情面。”柳月薇右手托腮，左手端起琉璃杯饮酒，双眼迷离的看着王贵人丰润的红唇，“若是之前程家极盛之时，贤妃这般低微出身的女子，少不得要迫于权势给她几分面子。只是如今世易时移，她已无任何可凭借之物，却想使这样的小手段重掌六宫大权，实在是肤浅可笑。”
　　“不过也是个可怜人。”王贵人语气里含着些许怜悯之意，“她心倒是不坏，只是我冷眼看她在宫里，真真是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若嫁的是寻常官宦人家，也不至如此呢。”
　　“世事残酷，这宫里人人相争，若无手段自保，终落得人人相欺。”歆贵人微醺，便伏在酒桌上哼着些曲子，王贵人斜倚在玫瑰紫缎子的靠垫上，无奈的轻叹道：“我倒宁愿做那刀俎，也不愿白白为人所鱼肉。”
　　“妹妹说这话倒是醉了，我们这些妃嫔，在这深宫内院中本就是待宰割的羔羊。强势如贤妃般，终也有寂寥脆弱之时。”柳月薇醉在这觥筹交错间，笑的娇艳妩媚，说的却一语惊心，“宰割六宫之人的不是哪个妃子哪个娘娘，而是这噬人的幽幽深宫啊！皇后与贤妃若不是在其位，又何曾会弄得这般势如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