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叁、见恩师逢仇家花开两朵 ...
-
清早起来用了饭，师兄陈文华准时准点地来接李文涛，上了车一路朝东往师父家开去。
“我说你小子真够可以的，当初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没打。”陈文华手握方向盘，用余光从后视镜里瞄了眼李文涛。
李文涛闻言低头苦笑：“当时好不容易才下决心要走，我怕一见你们又动摇了。”
“那还不如早点动摇呢，还能省下来回的机票钱。”
“谁说不是呢。”
路上师兄弟俩一言一语扯闲天儿，离老师家越近李文涛的担心就越多，话越说越少最后陷入沉默。
师兄见他这样忍不住安慰道：“咳担心什么呀，大不了挨顿板子呗，咱师父就是嘴硬心软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文涛摇摇头，他倒不担心这个，相反他倒希望师父对他发火，能打能骂那说明还认他这个徒弟，怕就怕老师不理他。
当年李文涛的离开，对于其他人来说最多只是觉得可惜，而师父徐景晖听到消息后则是火冒三丈，气得摔断了拐杖。后来无论李文涛怎么托师兄讲情都无济于事，几年来打电话问候老师也是一律拒接，托人捎带礼物也是怎样送来怎样拿回，完全油盐不进只当不认识李文涛这个人。
带着重重担忧来到老师家楼下，李文涛觉得带来的礼物太少，又跑去小区门口拎了满满两手水果糕点才鼓起勇气走进楼道。师兄在旁边调侃他这样子比自己当年见丈母娘还紧张。
一开门便看见师娘那张慈爱的笑脸。李文涛深深地鞠了一躬，毕恭毕敬问了声师娘好。
“别跟门口行大礼了，快进来吧。”师娘笑着把李文涛让进屋，悄悄指了指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徐景晖，示意他过去。
李文涛点点头，把手里东西交给师兄，小心翼翼地走到师父身边：“老师……”
徐景晖背着身别过脑袋不去看他，手里杵着拐杖一言不发。
见师父不说话，李文涛也不敢多说，师徒俩就这么僵着。师兄想上前帮着说和，师娘把他拉住。
“别掺和，老头子就这臭毛病，你越说和越添乱。”
“可老师一直不原谅小涛也不是个事啊……”
师娘一乐：“这哪说的，你师父就从来没怪过他。”
五十年的夫妻，师娘早就摸清了师父的脾气，这老家伙虽然表面上不说，但师娘知道他心里其实也理解李文涛的苦处。
武戏演员受伤是家常便饭，现在的年轻人能坚持下来已是不易，辛辛苦苦十几年学出来却没有戏演，一身的功夫全白瞎，又雪上加霜受了那么重的伤，搁一般人那要是受不了转了行，老师都不会多说一个字。
可谁让李文涛不是一般人，偏偏是他徐景晖的徒弟呢。
徐景晖年少成名，戏校毕业凭着一出《挑滑车》一战成名，得了“小杨小楼”的美称。谁想正当年的时候因为一次剧场工作人员的失误摔成重伤，养了两年等伤好利索了又赶上十年浩劫，这一下就耽搁了十几年的时间。七十年代末京剧团恢复演出，团里的人都认为他演不了了，可几个月后徐景晖又是以《挑滑车》再度一炮打响。
众人只说他功夫扎实，师娘却知道真正的原因是老师这十年来一直都不放弃。食堂切墩的时候腰腿用劲微微扎着马步，扫大街扫厕所的时候默背戏词，每天回了家还要耗腿偷偷练习基功。这才能在十多年后，用几个月的时间拼命练习追回以前的水平。
师娘还记得，老师受伤后打着石膏绷着纱布躺在病床上，言语铿锵地向她诉说心中的愤然。当时他言道就算累死摔死在台上那都是自己的命，他认，可这么不明不白地让他转行不演，他不甘心。
后来收了李文涛做徒弟，老头子甭提多开心，表面上是个严师的模样整日里不苟言笑的，私下里却没少跟师娘夸这个二徒弟聪明有悟性。
师娘也觉得李文涛跟老师年轻时候很像，可是坏也坏在这相像上……
……
得了，让这爷俩自己耗着去吧。
师娘拖着师兄进了厨房。
李文涛还是决定打破沉默主动认错。
“老师……我错了……不该不告而别，我……”他磕磕巴巴地说着，垂手低头像个被班主任留下训话的小学生。
徐景晖摆手止了话头，嘴巴张张合合几下像是要说什么，最终皱眉抿嘴长叹一声，问道：“伤好了没有。”
李文涛闻言鼻子一酸。
只要老头子开口说话那就是雨过天晴了，师娘见状招呼师兄摆桌，从厨房探出头来对客厅里杵着的俩人喊：“你们爷俩没事了就过来帮忙端菜，今天可是给小涛接风，我做了一大桌呢。”
不一会听见门铃响，团长沈平一进门就被满屋的饭香勾得食指大动。
“嘿我这是来着了！婶儿你偏心，我平时老来呢也没见你给做一桌的。”沈平是唱老生的，他师父跟徐景晖一块开蒙，论辈分管徐景晖叫一声叔，师娘自然也就是婶子了。
“这话可没良心，你哪次来我让你饿着过？”师娘反驳。
陈文华当然是帮着自家亲师娘，也开口调侃道：“你见天地来打秋风，要是顿顿大餐老师家早被你吃穷了。”
“怎么跟哥哥说话呐？别忘了我现在是团长。”
“那更不能助长你的歪风邪气了。”
兄弟俩玩笑着上了桌，沈平拍着李文涛肩膀说：“涛子你回来的刚是时候，我正愁找不到人呢。”
年初剧团领导班子大换血，沈平走马上任成为团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团长。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连月来跑业务联系演出安排下乡忙得脚不沾地。前段时间又有大学生来联系他们进校园，说是个社团活动的小演出想请他们帮忙，只是经费有限希望团里能理解。看着孩子有些为难又恳切的样子沈平一口答应，团里有几个毕业不久的小年轻，这刚好给他们提供了演出机会。演出费沈平倒不怎么在意，小演出算上乐队和衣箱师傅钱也用不了多少，如果还差那自己掏腰包垫点也可以。只是团里这眼下能带队的人都有自己的事忙着，他只好在熟人里寻摸免费劳动力。
听沈平说完详细情况，李文涛应下差事。
“那这几天就拜托你忙活了。”
几天下来可是把杨程忙得够呛。
那天见着李文涛之后鸡血上头玩得太忘乎所以，不小心把下个月的房租搭了进去。存款又都各有用处碰不得，手头流动资金少得可怜，只好赶紧联系房东退租，顺便给高达打电话求收留。
接着就是收拾房间搬行李，零零碎碎的事情加起来一堆，虽然没多少重体力活却也不轻松，就这样还得抽空去打扫高达的狗窝……杨程想起之前去高达的公寓，一进门被满屋的方便面味混着脚臭熏得一跟头的场景，感觉自己多年的老胃病又要发作了……
终于是都置办妥当，在自己小窝又住了最后一个晚上，一觉起来他将剩余的衣服物品收了个随身包，给房东交还钥匙便乘车去往K大。
高达的公寓就在K大边上，这家伙当年考研失败，工作了一年又辞职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脱产复习，今年可算是考上了。眼下刚开学又是个周末高达也不忙，接了杨程之后他本打算陪着在校园里遛哒遛哒，谁料路遇老板被抓去干活，只得留下杨程一个人站在球场旁边回忆青春。
初秋的阳光带着暖意，透过树枝投下斑斑点点，稍冷的秋风带着草木干燥的香气吹过，头顶上树叶被吹的沙沙作响，杨程深吸一口气感慨这样晒太阳吹风的日子才叫生活。忽然间贴着他身侧出现一个人影，杨程往边上移动，那人步步紧逼，看着来者不善。
“大哥有事？”杨程小心翼翼地问到。
“没事，过来打打球，你们学校球场不错啊。”那人长了一张瘦长脸，伸手搭上杨程的肩膀，“没想到咱们还真是有缘。”
杨程拿掉搭在肩膀上的那只手，他非常抵触这种不熟悉的人之间过分亲昵的举动，心里骂着“卧槽这孙子谁啊我跟你很熟吗”，面上陪着笑：“大哥你认错人了，咱俩没见过面吧？”
“嘿你倒忘得快！没事，我有办法帮你想起来。”
话音刚落瘦长脸猛地一记勾拳打向杨程，他早有防备伸手挡了一下，可对方力道太大，拳头依然落在杨程的肚子上。杨程退后几步弯腰靠在树上，一手捂着胃一手捂着嘴，早上喝的小米粥差点吐出来。
瘦长脸哼哼一笑，吹了声响哨伸手冲球场上几个人招呼，他那几个兄弟见状放下篮球跑了过来，眼见杨程就要被几个大汉团团围住。情况危急他也顾不得胃疼，趁着合围之势还未形成赶紧脚底抹油，从瘦长脸身边的夹缝钻过，一路朝校门口保卫室狂奔。
尼玛K大好歹也是一本大学正经的211985啊！管理居然这么松！什么人都敢往里放！将学生的安全置于何地？！
杨程内心咆哮着，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也是随便出入校园的社会人士。
不过刚才挨的那一拳倒是让他想起这瘦长脸是何方神圣……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叁、见恩师逢仇家花开两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