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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绛婷无骨惊弦引,康雪烛素手出清颜。本都是世间罕见的奇才,却终以这样血腥的方式结尾,可叹造化弄人。洛静漪一边收拾行装一边在心中叹道。想起那时三星望月之上琴秀一曲满座皆寂,便不由得要心生世事无常之叹,而程青羽更比洛静漪多了几分愤怒,他视万花谷为一生归宿,怎容人这样玷污万花的名声,两人黎明即起,向谢飞白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出发顺龙门商道打听是否有康雪烛的消息。
吃过午饭,谢飞白觉得背上的疼痛减轻了些,便披了件长袍子出来倚在二楼的柱子上,闲闲看金湘玉的伙计收拾被一场混战弄得乱七八糟的客栈,在桌椅杂物拖擦地面的声音中他注视着溅落在墙壁上的血迹,嗅着空气里已经稀薄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血腥,眉眼间沉着一片静寂的薄雾,他想,无论此次程青羽和洛静漪是否能抓到康雪烛,都是时候回谷了。
在这茫茫黄沙戈壁之中,他的确开始思念万花谷了,谷中当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虽然万花谷几乎没有冬日,但春意正盛时总是格外美丽些,谢飞白想着那落星湖中繁绿映波醉红飞坠的景象,觉得心头被一股极为温柔缱绻的情绪牵扯,略带酸涩地痒起来,他有很久都没有长时间离开过万花,这个秦岭深处的幽谷不知不觉已取代了繁华都中的老宅,成为了他心里的家。
收拾住飘荡的神思,谢飞白转身准备回房,转身的一瞬目光忽得一凝,方才那股由于思乡而轻轻笼在他身上的闲淡慵懒之意瞬间剥离干净,他微微挺直了脖颈,站在客栈二楼的栏杆之后,默如一柄无锋的剑。
隔着十数丈的距离,维亚里仍是敏锐地觉察到了谢飞白在那一瞬间的变化,他忽然觉得心痛,但那感觉去得太快以至于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维亚里强迫自己将视线转回,去寻找那在龙门荒漠上声名赫赫的老板娘金湘玉,他穿着一身尚有风尘血迹的明教教袍,在客栈里干活的伙计们知道是参加了之前混战的人,脸色皆有些奇怪,但仍有一个年纪大些的伙计上楼去请下了金湘玉。
谢飞白并没有刻意掩藏自己的目光,他注视着维亚里走向金湘玉,也一字不落地听清了他们的对话,虽然在一开始他并没有理解其中的意思,那毕竟曾是陆明砂啊,他要这样平静得像是个陌生人一般看着他是多么的难,难到他甚至惊异自己竟然做得到。
维亚里的语气仓促,金湘玉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神色,她原也知道这大漠之上三股势力的一场激斗没那么容易结束,但她也算不上是什么古道热肠之人,风韵迷人的老板娘轻轻笑了笑,道:
“如少侠所见,我这龙门客栈刚受了池鱼之灾,尚是需要功夫打理的时候,并没那么多精力关注旁的事,何况昨夜方才事发,实在仓促的很,贵教弟子究竟是否被马贼劫去,若是,马贼现在又在哪里,我这里也没有消息。”
维亚里咬了咬牙,他知道金湘玉说的是实话,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好说道:“那老板娘可有跟我圣教中联络的办法?”
金湘玉脸色稍稍一变,顿了顿没有答言,谢飞白在楼上却叹了口气,维亚里年纪尚小,又没经过什么历练,考虑事情全无周密可言。破立令虽然已有了几年,但明教这股风头还没完全过去,龙门荒漠即使地处偏远,仍没出了玉门关,饶是这块地方已渐渐被明教重新扎下些根基,驻军也罢江湖人也罢,对明教已不再喊打喊杀,金湘玉也不敢当众承认她与明教竟有牵扯。
果然金湘玉摇了摇头,道:“少侠这就是难为我了,我是个本分生意人,哪里能与贵教扯上关系。”
维亚里终于沉不住气,一言不发地握紧了刀柄,碧绿的瞳孔中闪烁不定,他几乎就想单枪匹马去追踪沙蝎,但初至龙门荒漠那一夜的记忆让他勉强按捺住了心头的燥郁,潦草地向金湘玉抱了抱拳,年轻的明教弟子将目光转向客栈马厩中拴着的骆驼之上,敏锐的老板娘立刻笑道:“我这里的头口都是没问题的,若我没记错,少侠与令师兄是赏过光的。”
维亚里心不在焉地点头,向腰间取钱袋,但刚伸过手去就僵住了,不知是那一夜激烈的打斗还是后来在沙漠上的行走导致,拴着钱袋的带子断裂了,换言之,他现在已身无分文。
金湘玉一眼扫到哭笑不得,刚要说些什么替这位年轻的明教弟子下个台阶,就听得楼上有人叹气一样地说道:
“老板娘,算在我账上罢。”
她与维亚里同时抬头,谢飞白不自觉略微向里缩了一下,但仍然温和地冲金湘玉笑了笑,又继续道:“除了这个,还要拜托老板娘一件事。”
他说着朝楼下走来,背脊自然而然地挺得笔直,步伐也如往日一般从容自若,那像一缕三月和风一样轻轻挂在嘴角的平和笑容,让金湘玉这般阅人无数的人都不觉赞叹,若说四年多前在血衣魔鬼城死战不退的谢飞白是一柄初硎利刃,鲜艳夺目明光慑人,那么现在的谢飞白已是旧藏佳酿,烈灼褪尽清冽犹在,金湘玉笑道:“谢公子但说无妨。”
谢飞白并不去多看维亚里,只在马厩旁站住,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匹双峰驼的脖颈,骆驼温顺地俯下头,金湘玉走到他身边,亲自将骆驼牵了出来,她还没准备将绳子递给维亚里,便听谢飞白凑近了些,低声笑道:“劳烦老板娘派个伶俐人骑上它去玉门关附近,在关外能看到的地方燃三堆火,两堆近一些,大约隔六七尺,另一堆远一些,要两丈以上,然后稍等一会儿,把这位明教少侠的口信告诉来人。”他并不顾金湘玉脸上的狐疑之色和维亚里明显的惊讶,继续说道:“费用也算在我账上就好。”
金湘玉扫了一眼维亚里,心道真是奇了,一个万花弟子居然知道连明教弟子都不知道的明教内部联络方法,这方法她自然也是知道的,明教内部以火堆传信的方式有四五种,每种都代表不同的意思,这万花弟子准确地选择了表示有弟子出事,需要救援的那种,她看谢飞白的目光轻轻一闪,转眼间又恢复原状。
维亚里一头雾水,他猜得出谢飞白所说是明教传讯的方法,但却无法理解为何他会知道,他皱着眉看着谢飞白,万花弟子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心底却又苦笑起来。
这是三年多前他为天策府潜入明教内部时获得的情报之一,经光明寺之变后,明教在中原的据点几乎全部失陷,这些法子自然不会再用了,但龙门荒漠地处偏远,沙漠上又很难有别的方法进行联络,所以他料定玉门关附近的明教弟子仍在沿用,就算他们更换了新的暗语也无妨,这口信是以维亚里的身份传的,他可是刚刚回到圣墓山没多久,用旧暗号也不奇怪。
金湘玉点了点头去安排了,留下维亚里死死盯着谢飞白,万花弟子又叹了口气,摊手道:“我与你圣教中几位弟子有些交情,偶然得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