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4、44 ...
-
长漠寒月,砭骨烈风,那夹杂着砂砾的夜风割在皮肤上,几乎可以见出血痕,维亚里略微有些觉得不舒服,他很小时就去了中原,长安膏腴之地,明教鼎盛之门,虽算不上如何锦衣玉食,却也是没受过委屈的,后来光明寺事发,他被谢飞白带去万花,那更是个养人的地方,终年无酷日,无淫雨,冬不觉数九,夏不觉三伏,更莫说是这样酷烈的风。饶是出生在广袤的沙漠之上,他对这里的一切,其实是陌生得很了。
维亚里蜷伏在石笋阴影下醒来时,第一个感觉就是这样强烈的陌生感,他皱了皱眉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不由得怒火上涌,起身便四处寻找陆明辰的身影。之前他被陆明辰制住,还放下狠话说胆敢惹事就要关他禁闭,维亚里却不是吃这一套的人,他见弯刀脱手,便使出了怖畏暗刑,这本是明教镇教之技,出手少有空回,然而陆明辰早看准他的动作,也不知他手腕怎么一翻,便用三根手指死死按住了维亚里的脉门,年轻些的明教顿觉手臂酸麻,内力滞涩,他左手还要去夺刀,陆明辰瞪了他一眼,内力一吐便让他两只手都重得抬不起来,年长的明教将维亚里的刀负到背后,压低了声音道:“红衣教没你想的那么好惹,有什么心思都尽早给我收了!”
维亚里碧绿的瞳子中泛起恼怒,也低声怒道:“用不着你们!我自己想要的东西我自己去拿!”
“你想干什么?!”陆明辰不料他说出这样的话,皱眉道:“你什么时候又跟红衣教扯上关系了?!”
“你无缘无故丢了三年记忆能当没事吗!回教中待了两个月没一个人提起我失忆这码事!”维亚里低吼道,陆明辰一下愣住,他所识得的是三年之前那个十七岁的维亚里,是桀骜自负从不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心上的维亚里,他不曾想过失去三年的记忆给他带来的不仅仅是愤怒,更有强烈的惶惑和茫然,陆明辰勉强道:“我都跟你解释过了!你还有什么不明白?”
维亚里近乎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碧绿的瞳孔里首先涌上的竟是悲伤,他咬死了牙关一言不发,脑中倏忽闪过许多凌乱的碎片,马贼群中那人振刀之姿,那本应无声的动作竟在灵魂深处有着轰然的回响,他又想起那个年轻的红衣教女子,被那人几句话便说得要对自己多年的姐妹刀剑相向,随后那种难以言说的羞愧和屈辱再一次涌了上来,像是如果否定那个人,就是要否定自己一样,他不明白他们之间怎么会有这样深刻的羁绊,如果事实真如陆明辰所说那样,他只是在万花谷住了三年?
一定是有什么至为关键,至为重要的事情被自己忘记了,而这件事,他凭着毫无理由却又无比坚定的直觉知道,陆明辰一定知晓,骄傲的少年似乎是花了很大力气才强迫自己开口,像是把自己的弱点交代出去一样,他说:“谢,谢飞白——那个万花,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陆明辰见他这样胡搅蛮缠,耳畔听得那几个红衣教已经到了跟前,再不跟维亚里多废话,一手刀劈在他脖颈上,年轻些的明教毫无防备,便有防备也敌不过陆明辰,瞬间便躺到了地上。
这便是维亚里对昏迷之前发生的事的记忆,此时天已大亮,四周静悄悄的只有砂砾被风吹动的声音,他恼火地转过石笋打算找陆明辰算账,却在抬头的一瞬间完全愣住了。
一个人也没有。
无论是陆明辰和他那几个同门,还是邀月或者拿云那两队红衣教,都全然不见了踪影。沙漠之中连一个脚印都不会留下,这茫茫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维亚里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动作起来,他先查看了昨夜明教弟子露宿的地方,发现熄灭的篝火被沙子覆盖了一点,但并没有散落的痕迹,说明并非昨夜发生了沙暴或是什么其他天灾,陆明辰也绝不可能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那么也就只能是昨夜他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大变故,一队明教弟子都被抓走了。
大漠之上有这个能力的,从前有沙蝎手下的马贼,和邀月手下的血衣魔鬼城两股势力,现在邀月已经穷途末路,难道是沙蝎忽然跑出来想要一口气吃掉三方势力?
维亚里越想越浮躁,他虽然有些鲁莽,但也不至于认为自己能独闯马贼营地,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回圣墓山求援,但现在他连马贼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这一来一回耽搁了日子,更是无从寻找他们的踪迹了。
维亚里在沙漠上来回踱步,忽然想起此地距离龙门客栈并不远,那客栈老板金湘玉神通广大,指不定就有什么线索,或者有能跟教中联系的法子也好,他急匆匆地走出两步又忽然顿住,反应过来谢飞白应该也在龙门客栈。
有两种相互冲突的情绪在他心中缠斗一般此起彼伏着,他自然不会忘记谢飞白昨日才刚刚做过什么,却也无法否认这个人对自己有着可怖的影响力,他甚至为自己昨天那样突兀的出现又突兀的消失感到后悔,就算谢飞白其实是那样的人,也该先问清他这三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一个人不是那么神秘了,也就不会那么挥之不去了吧?如果谢飞白说明白了他们之间的故往,他也就能够放下这些继续生活了吧?
维亚里这样想着,脚下已经不知不觉地转向龙门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