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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3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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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辰在维亚里出声的时候极快速却凶狠地斜了一眼唐翰,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想过现下的场景——但这同样不意味着他不会怪罪唐翰,虽然无论如何,维亚里不可能一辈子被瞒得严严实实,他迟早会发现自己失去的三年记忆的真相,也迟早会想起谢飞白,或者主动,或者被迫。陆明辰所希望的只是他能够借此变得成熟,圣教正在狂风暴雨摧折后的恢复期,每一份力量都弥足珍贵,无论维亚里是否真的爱谢飞白,他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该是圣教最虔诚的信徒,为了圣教复兴的目标,他恐怕不得不放弃远在中原腹地,又与天策府有所牵扯的谢飞白。
“是与不是都不重要,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当然重要!”维亚里碧蓝的瞳孔中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他眼眶四周的肌肉几乎是含着怒气绷紧了,使他现出猎豹一般的危险性,他不能理解陆明辰为何说出这样的话——
三年啊,差不多是人生最好的三年啊,他是不是曾与那个像是刀锋一样锋利却又像是刀锋一样脆弱的万花弟子朝夕相处,是不是曾经怀着尊敬与恋慕唤他师父,他执刀时显得极为强硬的手是不是曾经温柔地抚过自己的头顶,他为什么会收留他,为什么在这三年中自己所受过的伤统统消失不见,为什么自己说汉话的口音彻底地改变,为什么他看到自己时会露出那么痛苦又那么克制的表情,无数个问题在维亚里脑中炸开,这样一个明明占据了他三年的生命如今在脑海中却只留下一面的人,在这一刻以那样鲜活而充满侵略性的姿态呼啸而来,巨大的疑惑与狂喜与愤怒与急切瞬间便击垮了维亚里的理智,他的唇舌在无数个句子中艰难地选择,反而显示出一种张口结舌仓皇失措的情态。
“怎么会——不重要?我见过他——见过,而且一起生活过,他——他救过我,我曾经叫他师父——”他似乎是想要向陆明辰解释,却又终于说不出来,唐翰背上的冷汗一层一层覆上来,他也不曾想到自己的一句话会造成维亚里这样的失控。
他瞥了一眼陆明辰,正好碰到明教弟子也转来充满警告的一眼,于是他无奈而妥协地微微耸了耸肩,在这一瞬是敌非友的两人达成了短暂的默契,虽然出发点完全不同,但唐翰也同样认为最好不要给维亚里更多的刺激。
如果贸然说出谢飞白对维亚里怀着怎样的感情,唐翰无法想象这个年轻明教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陆明辰低声喝道:“就算是这样,又怎么样?他是个万花——万花谷离这里有数百里之遥,地处长安治下,那是你绝对回不去的地方。”
维亚里眼眶四周的肌肉轻微地抖动了一下,嘴角也轻轻地颤动,干燥的风把他长而浓腴的金色发卷吹开,像是吹开一头年轻狮子的鬃毛,陆明辰几乎以为他要暴起对自己动手,然而很快地,少年的表情松弛下来,露出了一种陆明辰完全无法理解的,有着天真欣喜的神态。
“可是他追来了,不是吗,数百里地,他也来了。”
他没头没脑地说,眼神转向唐翰,后者正瞧着他若有所思,身为谢飞白最好的兄弟之一,他对谢飞白的每个表情都很熟悉,维亚里的杀意也原原本本复刻自谢飞白,哪怕万花弟子在他面前从未露出过一丝血腥气,他却还是继承了他细微的小动作。
“他……老谢他……”唐翰自然知道维亚里看他的意思,他不自觉去看陆明辰的脸色,后者神色冰冷如铁,瞧不出什么东西,但唐翰觉得自己读出了明教的意思。
“……他伤得很重。”唐翰最终只说了一句话,谢飞白易了容,就算维亚里去了龙门客栈也找不到他。他瞧得出这几个月时间谢飞白渐渐在痛苦的泥沼中找到了路,像是一柄破碎的名剑慢慢被聚拢起碎片,做好了重新被熔铸,重新被发硎的准备,这时候告诉他维亚里失忆的真相无疑会使这个过程终止,然而唐翰并不觉得自己有能够替谢飞白做决定的权力,无论怎样他都是一个成熟强大的男人,路理应由他自己选择。
维亚里却从这一句话中听出了太多,他直截了当地说:“他在龙门客栈,对不对?他还在,没有走,对不对?我们排查过客栈所有人……找不到他也是正常的……躲起来了……不,是易了容,你是唐门弟子……”
他的眼神忽然惊喜地凝聚,两弯弧光亮得惊人:“我见过他!客栈二楼……一定是!”
他再也顾不上唐翰和陆明辰,转身便跑,然而他并没能跑出几步,陆明辰的弯刀反持,用刀背拦住了他的去路,年长的明教弟子并没有师弟个头高,但他说话的语气却奇异地居高临下,带着森然的气度逼迫过来——
“你——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