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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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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狮镇不大,仅有两三条街道纵横交错,囊括其他乡村,也有好几千人居住,我们要找到沈浪,也绝非想像中那么简单。我深知这个道理,但除了抱着希望前行,我别无选择。
去青狮镇的路并不好走,公路极窄,凹凸不平,而天空又下着小雨。汽车一路颠簸,花了近三个小时才到达。汽车一停,我与赵小满赶紧下车呼吸新鲜空气,若我们再多颠簸一会儿,恐怕都得吐了。
下了车,我环顾一下四周,这是一个简陋的车站,站内仅仅停了两辆公共汽车,乘客们踩着泥泞的路,缓缓往站外走去。我和赵小满背着行李,一时间不知该往何处去。
“我们先找个住的地方把,”赵小满抬头看了一下天空,又说:“只怕这雨短时间内还停不了。”
我们来到正街,找了一个小宾馆住下。从宾馆出来,我逢人便问:“请问你认识一个叫沈浪的人吗,他是这青狮镇的。”可得到的回答全是“不认识”,赵小满也在帮我打听,却也是一无所获。
中午时分,我们又累又饿,于是随便找了一家小饭馆准备吃饭。这家名叫“三道湾”的饭馆,看上去很有一些年头,地板不平却打扫得干净,桌椅很旧却被擦得铮亮,饭馆内没有后堂,师傅炒菜客人吃饭都在同一间屋子里。
饭馆老板是个四十岁年纪的中年汉子,油光满面笑容可掬,见我们入店,赶紧招呼我们坐下。我打量四周,除了这男人见不到其他人,想必他是一身兼数职地打理着这家饭馆。
饭馆虽小,饭菜却十分可口,我和赵小满饿得紧,狼吞虎咽地吃着。这时却听老板笑着说:“听你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你们是过来走亲访友的么?”
“是的,老板!”赵小满接过话继续说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沈浪的人呢,他是我的朋友。”老板想了片刻却是摇摇头道:“不认识,不过你们可以去沈家村问问,他们一个村子的人都姓沈。”
听到这个消息,我精神一振,赶紧问道:“那沈家村在哪里呢?”老板一笑,又说:“你们在外面叫一个火三轮,五元钱就把你们送过去了。”
老板的热情实在让我无以为报,我只能表示感谢。吃过饭后,我便要拖着赵小满前往沈家村,可是赵小满却说:“你别着急,我们买点东西,万一沈浪的家真在沈家村,我们这样空着手上门也不好看。”听了赵小满的提议,我们买上一些水果方才出发。
所谓火三轮,就是一种电力三轮摩托车,后排有两个座位,坐上去的感觉就像是在玩摇摆机,全身都在震动个不停。
幸好沈家村与青狮镇毗邻,不一会儿就到了。不过要进村还得行一段小路,三轮师傅开不进去,只好送我们到村外。
我站在村外,远远望去,只见一幢幢朴实的土胚屋在青山碧水间若隐若现,炊烟袅袅,舞动起一幅鲜活的画面,不知何处传来的鸟儿清啼,更加生机盎然。赵小满感叹着说:“这可真是一个好地方呢!”我微微点头,笑道:“只有这么好的地方才能生出沈浪那么好的人!”
赵小满看着我的表情有些惊奇:“这两天这是难得见你露出笑容,这世上恐怕也只有沈浪能让你哭便哭,叫你笑就笑。”
“去你的!”我白了赵小满一眼,赶紧催促他进村找人。
沈家村不大,总共也就十几户人家,不过由于下了雨,进村的路泥泞不堪,我和赵小满相互扶持,一步一个脚印地往村里走去,不消多时,我们的鞋子上都拖带上一层厚厚的泥,十分沉重。
这时却见我们身后赶上来一人,是位妇女,穿着雨靴,走得比我们快上许多。我不失时机地问道:“这位大姐,请问你认识沈浪吗?”话刚出口,我突然又想到什么,赶紧又补充道:“对了,他有个姐姐叫沈琴。”
“你们是找老五家的孩子吧。”那妇女说话间看着我和赵小满的狼狈模样,又摇摇头道:“你们这样子可进不了村,前面的路更不好走,你们就在这里等会儿,我家就在附近,我去给你们找两双鞋来。”
我们还来不及多说什么,却见那妇女风风火火的往前赶去,片刻功夫便走得远了,消失不见。我和赵小满在原地候着,心想果然来对了地方。未等多久,又见那妇女折转了回来,手里却是多了两双雨靴。
“快来,把鞋子换上,我带你们去沈老五家里。”妇女将雨靴递给我们,乡下人的热情超乎我们想像,对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也能如此慷慨,直教我们感动不已。我们一个劲地感谢,换上雨靴后,便随那妇女往村里走去。
一路上,与那妇女闲聊,才得知沈浪一家五口,除去沈浪父母和姐姐,他还有一个弟弟。姐姐已经嫁人,弟弟还在外地读书,家里就只有老两口,当我问起那妇女沈浪有没有回来过时,那妇女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反正我在村里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
最终我们被领到一独屋之前,那妇女说道:“就是这里了。”我往前面看去,屋子似刚翻新不久,上下两层,每层各有三间房,屋前一个小院打扫得格外干净,门前一直大黄狗懒洋洋的趴在地上,见得我们,只瞧了一眼,又将头扭了开去。
“沈五叔!”那妇女扯开嗓子喊道,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得一个老人打开门来。当我看到那老人第一眼,便和赵小满相视一笑,这老人便是沈浪的父亲,绝对错不了。
老人精神矍铄,身穿一件粗布灰色大褂,眉目间与沈浪十分相像。他稳健地走到院中,人还未至,便开口对那妇女说道:“我当谁在喊我,原来是春妮啊,你有什么事?”
“老爷子的精神还是好呢!”春妮淡淡一笑又把我和赵小满引向老人:“不是我找你,而是这两位。”
老人奇怪地看着我俩:“你们是……?”赵小满笑着迎了上去:“沈伯伯,我叫赵小满,这位是赵意成,我们都是沈浪的同学。”我也忙不迭地说道:“我们和沈浪关系很好,这次专程过来看看。”
沈伯伯听罢,立展笑容道:“原来是沈浪的同学啊,好好好,快请进屋!”说着又对春妮说道:“春妮你好久没过来了,也一起进来吧!”谁知春妮却道:“不了,我家里还有事要忙活,就不耽搁了。”
我与赵小满再次谢过春妮,才目送她离开。随后,沈伯伯把我俩领进屋子,刚一进屋,他便说道:“你们来得可真是不巧,沈浪昨天才离开。”
我惊喜得差点要跳起来:“沈浪他回来过?”沈伯伯见我的兴奋模样,乐呵呵地说:“你们这些老同学怕是有好些年未见了吧?”
赵小满这时笑道:“自从毕业后,我们各有各的工作,确实难得见上一面。”说到这里,他将水果提上前去:“这次过来也没带什么东西,就买了点水果,还请沈伯伯收下。”
沈伯伯推辞了一会儿,终还是收下了,这时赵小满才继续说道:“沈伯伯你知道沈浪去哪里了吗?”
可沈伯伯听得这个问题,却是疑惑地看着我们:“他不是回去上班了吗?”我随即一怔,沈浪辞了工作,难道没对家里说过?正想开口,却听赵小满抢着说道:“我们就是还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上班呵!”
“这样,”沈伯伯微微点头,随后又从里屋取出一个笔记本,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电话号码和一些记事信息,他翻到其中一页递给我们道:“喏,这上面写着他上班的地方。”
我们接过来一看却是大失所望,那个地址就是沈浪过去呆的公司,看来沈浪真的没对家里说过辞职的事。不过赵小满仍是满脸笑容地说道:“谢谢伯伯了,下次我们过去的时候一定找他好好聚聚!”
我们三人正说着,却见另一件屋子走出一人,一看便知是沈浪的母亲。沈伯伯见她便说:“老伴,这两位是沈浪的同学,专门过来找沈浪,结果这孩子又不在。”
沈伯母听完介绍,也是笑容满面对我们说道:“刚才我在后院忙活,这老头子也不懂得招待人。”她话刚落下,便听沈伯伯说道:“我们么不会招待人了?”沈伯母瞄了他一眼,又说:“客人来了这么久,你就不知道泡上两杯茶么?”
沈伯伯恍然大悟,立时笑道:“唉!你看我这老糊涂……”说着赶紧泡茶去了。沈伯母拉着我俩,乐呵呵地说:“我们家难得有客人过来,今天你们就留下来吃饭,伯母去给你们逮个鸡来。”沈伯母的热情好客,倒令我们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们也不好拒绝,只好答应下来。
我和赵小满独处的时候,赵小满叮嘱我,千万别把沈浪辞了工作的事给说出来,免得老两口担心。我突然想到,沈浪辛辛苦苦打拼这么多年,可就因为舅舅的一席话,他便将工作也辞了,现在不知他身在何方,不知他过得好不好。
沈伯母做了一桌好吃的来招待我们,沈伯伯与我们说说笑笑,谈及不少过往之事,可对我们寻找沈浪却没有多大帮助。我们也不敢多问,怕引的两位老人疑心。吃完饭后,我把自己身上仅有的一千多元现金拿了出来,可沈伯伯说什么也不愿意收。最后,我趁他不注意时,将钱放在了电视机旁。
临走的时候,我又特意要了沈伯伯家的电话,以后方便打电话询问。沈家村之行,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但我也觉得不虚此行,至少,我来到这个沈浪成长的地方,感知了他的过去,也更加坚定了要将他找到的想法。
回去的路上,赵小满问我:“接下来你准备到哪里去找他?”
我摇摇头,沈浪或许去了他姐姐那里,又或许去看他弟弟了,但这些我们却不敢向沈伯伯打听。唯今之计,只有自己想办法寻找了。不过自来到青狮镇,我的心情已不像起初那么糟糕,想了片刻我便说道:“我还是会继续找他,至少,我要当面问清他离开的理由。”
赵小满呵呵一笑道:“他离开还能有什么理由,还不是为了你!”我听得满脸疑惑:“他为了我,就不应该离开!”赵小满却是摇摇头说:“你仔细想一想,若是沈浪没有离开,你舅舅究竟会怎么做?”
是呵,舅舅会怎么做?他可能会不停地劝我,若我不听,他可能会采取更为强硬的方法,而在这件事情上,我也断然不会做出丝毫的让步,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我们之间矛盾重重。而沈浪的离开,则避免了这些事情的发生。
不过我还是难以释怀,只听赵小满继续说道:“目前,你只有两条路可供选择,一是向你母亲坦白,争取她的理解与支持,二是暗中寻找沈浪,若是你能找到他,就别让你舅舅再知道你们的事。不过我想第一条路对你而言一定很难走,那么你也只能选择第二条路了。”
我暗暗叹息,自己确实没有向母亲坦白的勇气。除了赵小满所说,我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只得点了点头。
在青狮镇呆了一晚,第二天我们便回去了。赵小满离开的时候,千叮万嘱叫我别做傻事,遇到事情多想办法多给他电话,我答应得积极,叫他安心。
沈浪走了,可是生活还是得继续,我又回到公司工作。每天面对许铭,纵然心怀怨恨,可我仍装出一副平淡无奇的样子,许铭亦是对我不屑一顾,几乎整个公司上下都知道我俩的矛盾,但是没有人会来化解,何况我深深知道,我们之间的矛盾,是永远也解不开的了。
而到了每天夜里,我都会去一些酒吧转悠,看能否找到沈浪。酒吧里,我从不点酒,通常都只转一圈便走,许多酒保和服务生都熟识了我,奇怪于我这个奇怪的客人。
时常,我会给沈伯伯打去电话,问他沈浪是否回了家,可每次得到的都是否定的回答。我也经常拨打沈浪过去用的那个号码,可始终提示关机。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渐渐习惯了生活里有了寻找的部分,直到某一天,当我再也打不通沈伯伯家的电话时,突如其来的紧张再次湮没了我。我急急忙忙地赶到沈家村,沈伯伯家屋门紧闭,我在院内等了很久,都未见得人回来,于是找到了春妮,却听她说沈伯伯他们已经被沈浪接走了,具体去了哪里也不清楚。
我顿时呆若木鸡,不过脑海里却可以肯定一个想法,沈浪,你就这么想躲避着我,真的是铁了心一辈子不与我相见么?
能寻到沈浪的唯一线索也断掉了,我万分懊恼地回到家里。这次,我依然流泪了,可是却是默不作声,没有喝酒,没有吵闹,我安安静静地看待这件事,我还是会一直寻找下去,不过,若是我们真的这辈子也不能再见,那说明缘分至此,无论如何也不能强求。
此后,我便以一种寻找的状态过了两年,这个我生活和工作的城市,几乎被我翻了个遍。我能熟念地记起哪条街有什么商店,哪个街角有什么商贩,我能求助的全都求助过,能打听的全都打听过,可是我,觅不到任何关于沈浪的消息。我只能想,或许沈浪,他早已不在这个城市里了。
两年的时间,我仍然没有耍女朋友,无论母亲怎么催促,舅舅如何劝诫,我都只是孤身一人。两年的时间,我从一个小职员,晋升到区部副经理的位置,工作上成绩斐然,经济上日渐宽裕,我买了车买了房,可得到的东西再多,却无法抵消我对沈浪的思念。
而许铭也得到了提升,被调去了其他部门,每当我们因工作而会面的时候,虽然少有说话,不过却少了过去那种敌对的执狂。人的心性是会逐渐成熟的,我的一念之间,也许并不像过去那么恨许铭了。
一天,公司刚开完会,舅舅叫我陪他一起去吃饭,我没有拒绝。上车之后,我如平常一般,言语不多不少。
餐桌上,我们仿佛就只是为了吃饭而来,许久,才听舅舅说道:“北部区的公司有个经理位置,下个月准备把你调过去!”这话如同一个晴天霹雳,我听得有些呆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现在做的挺好的,为什么要把我调过去?”
舅舅语重心长地说:“有了晋升空间就好好把握,别人若得到这消息,高兴都来不及,你怎么还问东问西的?何况过去那边,对你也是一个锻炼的机会……”说到这里,舅舅却是打住了,我知他还有话未说完,那就是离开这个地方,我的情感或许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我没有再辩驳,只兀自思索着,这样也好,沈浪既然不在这个城市,我留在这里也是毫无益处。舅舅见我应承下来,又继续说道:“对了,小刘驾驶技术很好,你没有司机,以后小刘就是你的司机了,你去北方,他也跟着!”
我看了一旁的小刘一眼,只见他眉开眼笑地说:“意成哥,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舅舅这样做的意图实在太过明显,他不就是想在我的身边安插个眼线么。不过我也没有拒绝,一并答应了下来。
离开的那天,母亲来机场送我,她双目含泪,拉着我的手说:“辛辛苦苦把你们拉扯大,结果你们越走越远,我这个当妈的……”话未说完,母亲已是泣不成声。我只能安慰她说:“逢年过节的时候我和妹妹都会回来看你的。”
舅舅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等我快进入安检时才嘱咐我:“过去后好好工作,有什么不清楚的就多问问赵裴暄和赵意涵,他们对那边的情况还是比较熟悉。”赵意涵是我的妹妹,和我一样,都为舅舅打工,毕业后就去了北方的公司,在那边发展也挺顺利。
我小声地应着舅舅的话,一边伸手要从小刘身边拖过行李箱,谁知他却护着箱子说道:“意成哥,还是让我来吧!”我只好撒了手,转而对母亲说道:“马上登机了,我们这就走,你和舅舅也回去吧!”
说实话,我也受不得这种分别的场面,内心隐忍,可鼻尖的酸楚却蠢蠢欲动。没有再多说什么,我一个转身便朝安检口走去,小刘紧紧地跟在我的身后,直到我们过了安检,我转过头去,母亲还在用力朝我挥手,我迈动脚步,母亲和舅舅的身影转瞬不见。
小刘在旁边说道:“意成哥你真是福气,有个这么好的舅舅!”我未置可否,只淡淡的说了句:“我们走吧!”
飞机起飞,远离这个曾让我尽情欢笑哭泣的城市,透过机窗,我留恋地往下方看了一眼,那些熟悉的街道和建筑,它们不也见证了我的一切么?或许,我真的就此走向另一个未来,可我的心里,却永远也不会抛下你:沈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