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府异志》道听途说者

3、【尸还魂】 三、天降奇侠来搭救，再探夜牢得真言

　　马车在崎岖的夜路上颠簸，车厢内的一只麻袋也随着马车的颠簸三番四次撞在车厢厢壁上。终于，梅英被颠醒了。
　　后脑上的疼痛立即让梅英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梅英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被什么东西包住了。仔细一摸了摸材质，梅英分辨出这应该是一只麻袋。根据车外的马蹄声，梅英可以肯定自己在一辆马车上。根据车的颠簸感，梅英推测马车已经出城。根据以往看八点档古装肥皂剧的经验，这伙绑架自己的人要么是想把自己绑去送给某英俊潇洒深不可测男主，要么是想把自己带到荒郊野外杀人灭口。当然，这不是肥皂剧，所以梅英推断后者成分居多。
　　看，他真是北宋版福尔摩斯。
　　现在福尔摩斯的首要任务是想办法逃出去。梅英在身上摸了摸，忽然很感谢绑他的人没有对他进行搜身。梅英手握匕首在麻袋上戳开一个洞，顺着戳破的洞口开始割据。在他努力割开麻袋的时候，节律的马蹄声中忽然混进了说话声。
　　“高管家，为什么不当场杀了他，还要带到乱葬岗去，多麻烦。”马车外传来一个声音，说道。
　　“蠢材，你是明摆着想让官府查吗？何况他还是捕快，怎么能在城中动手。”被称为高管家的人喝道。
　　“是是是，还是高管家深谋远虑。将他杀死扔在乱葬岗，只怕烂了也没人会发现。”
　　梅英割麻袋的动作顿了一下，继而速度加快不少。
　　开什么玩笑，再不跑就没命了。
　　终于隔开了一个能勉强通过的破口，梅英迫不及待地爬出麻袋。转头看了一眼驾车的人，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块竹帘，但由于路途颠簸，二人并未注意到梅英的动静。
　　梅英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退到车厢后侧，轻轻撩起后侧的竹帘，迈脚欲跳车。
　　“明明万无一失了，怎么事后还会有人再查徐婉娘的案子？”车外又传来说话声，“敢坏二少爷的事，他也是自寻死路。”
　　二少爷？
　　梅英一愣，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二少爷……二少爷……对了，王文君不就是王家二少爷吗？他想杀自己灭口！
　　车轮压在一块石头上，梅英不由脚下一滑，猝不及防地摔下马车，手上还将竹帘扯下一截。
　　那声十分突兀的“刺啦”声惊动了马车上的二人，他们一车缰绳，掀帘查看却透过没有竹帘的车厢看到延伸进黑暗里的崎岖山路，以及山路上龇牙咧嘴揉着屁股的梅英。
　　二人一看梅英居然跳车而逃，心道不好，抓起刀就跳下马车朝梅英追去。
　　梅英大惊失色，哪里还顾得上屁股，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拔腿就跑。
　　梅英无头苍蝇般地在山林里乱窜，身后的二人穷追不舍。林中黑暗，梅英一路狂奔，身上多处被树枝划伤，他却无暇顾他，因为身后的人越来越近了。
　　一把刀朝梅英背上砍来，梅英侧身堪堪躲过，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顺着斜坡滚了下去，直到拦腰撞在一棵树上才停下来。
　　我的腰啊啊啊啊啊……
　　追杀梅英的人没一会就追上来了，在梅英身前站定。身材高大的男子一挥手中的刀，略有些呼吸不匀，看着梅英怒声道：“险些叫你给逃了，小子，还是乖乖束手就擒的好。”听声音，应该是那个叫高管家的人。
　　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抬脚一脚踩在梅英身上，冷笑道：“谁叫你非要去查不能查得事，我们只好让你闭嘴了。”
　　梅英忍下疼痛，抬头看向二人，开口道：“我可是官府的人，你们若是杀了我，官府岂会轻易放过你们。”
　　高管家冷冷一笑，道：“正因为你是官府的人你才非死不可。”说完，举起手中的刀朝梅英直直砍下。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叮——”地一声，直逼梅英的刀从中间应声而断，在月光下晃过一抹寒光，落在草地里。
　　一粒圆润的石子落在梅英脚边。
　　这是什么情况？
　　梅英愣愣看着高管家手中的半截断刀。
　　尼玛，简直吓尿了！
　　夜风中，蓝袍垂带翻飞着，从天而降。那男子剑眉星眸，神色淡然，身姿挺拔笔直，俊美无暇尤为天人。
　　但高管家等人却用一种见鬼的神情来欣赏美男子。
　　小厮打扮的人突然大叫一声，扔下手中的刀转身就逃。
　　一粒圆石“嗖”地打在小厮身上，那小厮俯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高管家额上滚下一滴汗，他目光一冷，忽然举起半截断刀朝面前的男子刺去。“碰”地一声响后，高管家也倒地不起，男子徐徐收回一直未出鞘的长剑，一张高冷无表情的脸转向梅英，在月色下犹如白玉。
　　这整一武侠偶像剧男一登场啊。
　　梅英顿时一脸崇拜，这就是武侠梦啊。“多谢大侠出手相助。若非大侠，只怕梅英今夜便命丧此地了。”
　　男子望着梅英身上的捕快服，又看了一眼地上的人，道：“为何杀你？”
　　“这个要问他们了，我之前见都没见过他们。”梅英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自己的腰，说道。
　　男子看了看其中一人，道：“王府管家。”又看了看另一个，“不认识。”
　　“果然是王府的人。”梅英拍拍身上的灰，道：“大侠的救命之恩在下只能日后在报了，多谢大侠！在下告辞。”不行不行，他得赶快回去和西门商量一下，要是再不为徐婉娘查清真相，只怕他就要下去陪徐婉娘去了。
　　一只手拉住梅英的后领将他提回自己面前，“回答我。”男子面无表情，一双眸子定定看着梅英。
　　梅英看了看他，还是决定不要拖累无辜。他道：“刚才大侠也看到了，知道不一定是好的，况且我便是告诉大侠大侠你也不一定信我。”
　　男子没有松手：“说。”
　　二人僵持许久，终于，因实力悬殊而被一直提着的梅英败下阵来，“得得，我说就是了。大侠，您先放我下来成不？”反正是你自己要管的。
　　于是梅英的脚终于落地了。
　　梅英在脑海中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道：“简单来说，就是我撞鬼了。”
　　对面的人眼中露出疑惑。
　　“我遇到了王家惨案的凶手王徐氏的亡魂，我觉得她没有杀害公婆一家。”，梅英看男子没有表现出不相信的模样，才接着道：“后来我去拜访了王家二公子王文君，他似乎察觉到我在重查王徐氏之事，后来我就被这二人追杀了。”
　　对面的男子沉思了一下，抬眸看着梅英，“证据。”
　　梅英双手一摊，无奈道：“没有。”
　　男子不说话了。
　　“我知道也许你不相信我，不过我总会找到真凶的。”梅英说道，他看了看地上昏迷不醒的二人，“我白天才向王文君打探王徐氏之事，夜里他就迫不及待地找人来杀我灭口，反倒更让我肯定他与此事有关。”梅英看向男子，道：“大侠，我已经回答你的问题了，可以让我走了吧？”
　　男子没有阻拦。

　　梅英苦不堪言，非常的苦不堪言。
　　当初他就应该向那个救他一命的大侠问一下路才是啊，这荒山野岭的，连个鬼都找不着，他在山上走了整整一夜才磕磕碰碰摸下山。等他跟着进城做生意的村妇走了两个时辰回到清河县时，差点扑在城门口篆刻这“清河县”三个字的石碑嚎啕大哭。
　　绑架就绑架吧，干嘛绑到那么远的地方，走死洒家了。
　　梅英拖着疲惫的身躯和满脚磨破的水泡回到县衙，还没等他喝口水，一个白影已从窗外飞窜进来，一团的挂在梅英背上。“梅英，我昨天夜里去了一趟死牢，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梅英打着哈欠，困乏不已道：“让我先休息一下在猜……”说着，人已走到床边，往床上一倒，拉过被子往身上一盖就睡着了。
　　西门从被子里钻出来，不满地看着梅英，嚷道：“梅英，你听我说！听我说，听我说！梅英，起床啦！起床啦！不要睡了，我告诉你一件事！梅英——梅英——”见梅英不理自己，西门索性坐在被子上又抓又挠，滚来滚去。
　　一只手“啪”地按住西门的猫脑袋，梅英翻身瞪着他，终于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字：“说！”
　　西门立即摇着尾巴一脸炫耀，神色中透着藏不住的得意：“我昨天夜里去了一趟死牢，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手下加了一成力，“说是不说？”
　　“说……”西门一脸痛苦，“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手下一松，梅英猛坐起来，险些把西门掀翻。梅英一伸手将即将滚下床的西门捞了回来，“你说什么？”
　　“我知道凶手是谁了。”西门昂着头，得意道，“昨夜我去了死牢，又遇上徐婉娘，是她告诉我的。凶手正是王家二公子王文君。”
　　果然是王文君。
　　“王文君生母出生卑贱又早亡，王文君在王府不得宠。他想私吞家产才设计诬陷徐婉娘毒害夫家，使其为己顶罪。王文君既夺得家产，又洗脱罪名，真是占尽好处。”西门冷哼一声，接着道：“他以为自己生病为由拖徐婉娘买药，又在王家一家七口中毒那人出门访友，以证明他当日是侥幸存活。他买通药郎诬陷徐婉娘从医馆买了砒霜，于是徐婉娘只得坐定罪名。”
　　梅英听完，略略皱眉。如果想为徐婉娘翻案也不是不能，只是证人虽有，却都收了王文君的好处，让他们开口说真话只怕不易。而且……
　　梅英取出袖中的簪子细细端详，沉思了片刻。这个簪子不似农家能买得起的，自然不是徐婉娘从娘家带回的，若说是亡夫所赠，梅英记得李白二人组和王文君都说过徐婉娘与王大公子关系甚差，有怎么会那样珍惜王大公子送的东西。而且他记得昨天王文君看到这支簪子的眼神，仿佛见鬼一般……
　　“我去大牢看看。”梅英说着，就要下床。
　　“现在去了也没用。”西门道，“徐婉娘每日都沉浸在临行前一天的情景里，你现在去找她她也不认识你。她死于丑时，只有等到丑时她用簪子自杀后她才会恢复这是时日的记忆。但在明日天明前鸡鸣第三声后有忘记了。日日重复。”
　　“这……为何会这样？”梅英愣了一愣，问，“这还间歇性失忆啊。”
　　“具体我也不知道，但我向檀香阁掌柜打听过了，她说可能是徐婉娘遇到了不愿接受的事情，才让那一天的情景重复上演，直到有一天有人改变了那件事为止。”西门开口说道，“我也听得半懂不懂，那个掌柜总是说话说到一半，叫人莫名其妙。”
　　“檀香阁掌柜是什么人？”梅英问。
　　“是个怪人。”西门开口答道，“鬼神之事找他就对了，不过闲着最好别去找他，他可是出了名的雁过拔毛，奸商一个。”西门摆摆尾巴，看向梅英，“你先睡你的觉吧，等丑时了我们再去大牢。”

　　梅英蹲在大树后，看着远处的牢房，犹豫着该用什么理由进去。
　　他大半夜地去死牢，总不能再说去找护身符了吧。
　　“不如我们打晕狱卒闯进去？”西门提议道。
　　梅英看了他一眼，道：“好主意，你去吧。”
　　西门的嘴角一抽，“我们还是想个更好的办法吧。”
　　梅英继续盯着牢房的方向沉思。
　　肩上重了一下，梅英皱眉，抬手往肩上拍去。“西门，别打断我的思路……”
　　嗯？
　　怎么手感不对……梅英的目光侧移了几寸。黑暗中，一只惨白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寒气“唰”地窜上脊梁。
　　这毫无疑问是——
　　“鬼啊——唔——”梅英脸色煞白地惨叫一声，下一秒嘴就被那只苍白的手捂住了。
　　一张脸浮现在月色中。
　　剑眉心眸，英气俊美，正是昨夜救了自己一命的大侠。
　　男子低头看着梅英，默默松开手。
　　梅英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道：“大侠，您别从背后吓人好不好？”
　　男子没有答话，抬眸看着大牢的方向，“你想进去？”
　　梅英点点头，复而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
　　男子依旧没有答话，率先迈步朝大牢走去，“走。”
　　大侠你敢不无视我的话吗？
　　梅英腹诽道。
　　男子回头看了梅英一眼，见他没有跟上来，沉默了片刻，他几步走到梅英面前，伸手提起梅英的衣领，继续朝大牢走去。
　　男子就这样明晃晃地进了大牢。
　　李牢头笑眯眯地迎了上来，“萧捕头，您回来了……”
　　男子打断了他的话，淡淡吐出两个字：“死牢。”
　　李牢头会意，没有多问，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被男子提在手中的梅英，转身领着男子往死牢走去。
　　没有转头看了一眼提着自己的男子。萧捕头？怎么觉得在哪里听过？
　　到了死牢后，李牢头便离开了。
　　男子扫了一眼徐婉娘生前所住的牢房，手上一松将梅英放到地下，问道：“看得见吗？”
　　梅英想说除非他瞎了。
　　牢房中，徐婉娘的下半身融进了牢房的地板中，披散的长发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生长着，铺满了整间牢房，有些甚至蔓延道牢房外。她的脸上挂着两行血泪，趴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她快变成地缚了。”西门从梅英背上跳下，一路朝牢房走去。
　　男子看了西门一眼。
　　梅英跟上西门，低声道：“你在他面前说话没有问题吗？”
　　“只有你能听懂我说话。”西门开口道，“你忘了我只是一只猫吗？”
　　意思是说别人只能听见一阵猫叫吗？梅英点点头，看向牢房里的徐婉娘，皱眉道：“丑时后她就会变成这样吗？”
　　西门点点头。
　　“民妇……冤枉……”徐婉娘望着梅英，声音嘶哑怪异，“王文君害我……他害我……王文君……”
　　梅英有些不忍，他蹲下身来，道：“我们会还你一个公道的，只是我们证据不足，你还需等上些时日。”
　　“帮帮我……”徐婉娘动作僵硬地伸手想拉梅英，可下半身与地板相连，无法碰到牢房外地梅英，“王文君……害我……”
　　“我们虽想帮你，但你已死，无法指证王文君所作所为。”西门看着徐婉娘，无奈道，“我由檀香阁得知一个办法可使你暂时重还阳间以上公堂状告王文君，不过……”西门顿了顿，“原本借尸还魂必须找到适合自己的身体，要么就用自己的尸身还魂。你一时无法找到适合的尸身，而且你的身体已经腐坏，这样做风险太大，也许会引来鬼差。若是被鬼差所擒，便要坠入枉死地狱承受苦痛煎熬。”
　　谁知徐婉娘毫不迟疑地答应：“民妇……愿意……”
　　离开前，梅英把木兰簪还给徐婉娘，徐婉娘失神了一瞬，继而摇头：“民妇……不需要了……”
　　梅英看了看她，收起簪子，离开了大牢。
　　回去的路上，梅英一直低头沉思。突然，他转身看着身后的男子，踌躇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大侠，在下想请你帮个忙。”
　　男子看了他一眼，“说。”
　　“在下想请大侠……”梅英轻咳一声，“额，扮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