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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原来分别的这样惨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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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奕默又何尝比夏瑷好受。
一夜之间,他的父亲入狱了,母亲病倒了,家庭破碎了,而这一切都是源于他心爱之人的父亲的笔下。他不恨谁,也不怨谁,他知道成年人的社会不是他能用自己的是非观来判定的。他只是需要些时间去面对,去接受,他不知道学会承担这些痛苦需要多久,但他一直坚定地相信,难关总会过去的。
直到,那个狂风骤雨的夜晚。
他的父亲——储贤衡在狱中自杀。
所有的理智都在顷刻间崩溃,他忘记了心中的信仰,忘记了曾经的誓言,忘记了自己一直以来坚持乐观的动力。
只剩下恨意,满腔的恨意,油然而生。
从林京市第一监狱狂奔出来,他坐上了父亲送给他的二十岁生日礼物,猛踩油门,引擎呼啸着穿梭在滂沱的夜雨里。
他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少个红灯,撞开了多少个路障,他只知道,那一刻他的心,真的在滴血。
倾盆大雨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却毫不在意,踩在油门上的脚始终没有抬高一厘。
车子很快便驶上了浅华路,几个弯道根本阻挡不了他的愤怒,越是靠近一步,他越是觉得心凉一分。
清宁的笑声仿佛环绕在耳畔,而他的世界已经塌成废墟。没了信仰,重新搭建便是奢望。
车子猛的停在老梧桐前,他不顾一切地走入雨中,踹开紧闭的栅栏,朝着大门狠狠地砸着,声音几近歇斯底里,“喻孟叶,你出来!”
不过是几秒,大门就被从里打开,喻孟叶将伞撑在储奕默的头顶,痛惜地对他垂眸,“阿默,叔叔对不起你。”
储奕默猛然地夺过他手里的伞,狠狠地摔向墙壁,眼底的愤怒和绝望将他吞噬,打在脸上的雨水模糊了他的眼泪,他揪紧喻孟叶的衣领,牙关咬的发痛,“你算什么?你凭什么这样毁灭我的家!”
深夜里的风雨发狂的呼啸着,倾倒着,吹弯了花园里的老梧桐,吹倒了整片哀伤的紫色桔梗,漫天的针雨完全淹没了喻孟叶歉疚的声音,“阿默,叔叔无话可说,随你处置。”
整颗心像被带刺的粗绳一圈又一圈的捆紧,喻孟叶的声音越是愧疚,扎在他心上的刺越是深了几分,他宁可喻孟叶绝决的否认,这样他才可以恨得理所当然,恨得斩钉截铁。
可他越是愧疚,越是垂眸不语,储奕默的心越像是丢进沸水里一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翻滚,却没有拯救的勇气。
揪住衣领的手指狠得发痛,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他怒不可遏地挥了一拳,却是打在了墙壁上,鲜血从指关节汹涌的溢出,缠绕着冰凉的雨水,一同坠落。
储奕默整个人瘫软在地上,雨水已经将他打湿,深陷的眼窝透着淡淡红丝,苍白的唇瓣倔强地动了动,声音低到卑微,“我要见夏瑷。”
喻孟叶伤痛地跪在了他面前,深深地垂下了头,颤抖的声音难以克制,“阿默,算叔叔求你,不要伤害夏瑷......”
储奕默淡漠地看着眼前憔悴的中年男人,耳鬓的银丝隐约可见,眼底的悲凉和心痛如此深刻,那双粗厚的手缓缓地握住了他出血的手背,“阿默,叔叔求你,不要见她,不要见她......”
储奕默伤痛地推开他,脸上的厌恶不言而喻,“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毁了我的家,而我却不能见她?”
说罢他朝着屋里撕心裂肺地喊道,“夏瑷,出来!喻夏瑷!你给我出来!”
大门的后面是一片寂静,他看不见那张明媚皓齿的脸,也听不见那清亮甜腻的笑声,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沉默和遥远的记忆。
他攀着墙壁奋力的站起身,想要跨过喻孟叶进入屋里,却被紧随而来的顾橙从身后死死抱住,“奕默,不要进去,不要进去!”
“放开我!我叫你放开我!”
顾橙早已泪流满面,痛彻心扉的哭声紧紧地缠绕着储奕默悲凉的心,“奕默,求你了,不要进去,求你了!”
储奕默早已顾不得什么理智不理智,他想见她,只是想见见她,这就有那么难吗?他扯开顾橙的手臂,恶狠狠地对她说,“滚!”
“我不滚!我不能看着你这样下去!跟我回去!”
储奕默一把掀开了她,她整个人猛的撞上了墙壁,额头骤然破裂了,一连串的血汹涌的溢出了皮肤,滑过顾橙的眼角,可怕的吓人。
顾橙伸手抹了把额头,惊恐地看着掌心的鲜血,止不住地恸哭,“奕默,奕默我流血了!奕默——”
储奕默惶然无措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顾橙,身体里的冷静像是被抽干了一般,他连连地摇着头,一步步后退,“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办法......”
猛的转身,他却意外的对上了那抹惨淡的眼神。
夏瑷神情淡漠地站在门里,眼底滑过的苍凉比打在他身上的雨还要尖锐,痛的发麻。
夏瑷的眼底滑过无奈,悲凉,最终旋化成绝望,缓缓地,她弯下了腿,形影单薄地跪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黯然失色的双唇浅浅张合着,而她的视线却不再看他,“我替爸爸向你道歉,向储叔叔道歉,向顾阿姨道歉,向奶奶道歉,不管什么样的惩罚,我都愿意接受。”
储奕默心凉如履的摇着头,他不由自主地移动着脚步,一点点向她靠近,却在轻触前被她轻言叫住,“不要。”
她心如死灰地抬眸,眼里早已不见曾经的清亮,“不要碰我。”
停顿在半空中得指尖微微颤抖,储奕默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张泛白的脸,而就是这样一张他心心挂念的脸,艰难地扯出了一丝笑容,对他低语道,“恨我吧,这样我会好受些。”
骤雨猛烈地抽打着他的脸颊,雨水飞溅,迷潆一片。
他猛地缩回手,陌生地盯着神思恍惚的夏瑷,一遍又一遍的摇着头,直到最后,他才恶狠狠地指着她的脸喊道,“好,那我成全你,喻夏瑷,这辈子你都别再妄想我储奕默会多看你一眼,别让我再见到你!”
这一句的伤痛,悬空在冷然无情的大雨中,也在储奕默的心底悄然旋转了十年。
原来,他费尽心思卖了整个世界,却换来了燃烧后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