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误》梅影

29、第十三章 红叶 （一）

　　落月走在枫林的小路中，拾起一片红叶时，想到了她的姐姐景玉。那是多么遥远的事了，姐妹俩在枫林中等待秋风把红叶吹落到她们手中。欢笑声尽在，那影像却飘渺着远去了。现在又是深秋了，红叶飘落半空，落月静静地看着枝头的红叶吹落。
　　她倚在枫树上，想着渐渐模糊的往事，李元白慢慢走近了，她也没有注意。
　　“你在这儿？”元白说。
　　落月吓了一跳，捂着心口说：“呀，你什么时候来的？”
　　元白笑笑说：“很巧，我随意走着就遇见了你。”
　　“是很巧啊。”
　　“晚秋！”元白看着四周感叹着。
　　“你叫我什么？”落月听到这两个字大惊。
　　“晚秋的风景也不错，不是吗？”
　　“原来你在说风景。”
　　“你还觉得秋天悲凉吗？”
　　“我觉得落叶归根很好。”
　　在没见到他的时候，她安慰自己说本来就不希望他来风月场所，在外面见了见了他又是另一种景象。他是从不把她当成可以任意轻薄的烟花女子的，在这儿她也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与要对他敬而远之的念头。而且难得有这样清闲的一个下午她就跟李元白在落叶纷飞中边走边谈笑了着。
　　“你看秋天真是太缤纷了些，比夏天百花盛开还要鲜艳。”落月伸出手正好有一片红叶落在她的手里，“呀，你看。”
　　“你赞美秋天，所以它回报你一片红叶。”李元白见她雀跃很开心。
　　“我赞美冬天，它要给我一片雪花吗？”
　　“可以试试看啊。”元白笑道。
　　落月看到路旁有几株野菊于是说：“可惜菊花的花瓣是不能落到我的手里的。”
　　“你也喜欢菊花吗？”
　　“‘菊，花之隐逸者也’我只是羡慕可以隐居在世外的高人。你呢，你喜欢菊吗？”
　　“‘菊残犹有傲霜枝’它的气性是我欣赏的。”
　　“‘宁可枝头抱香死’我也欣赏它的气性。对了，那时还多谢你拿给我陶渊明的诗集给我看。”
　　“没想到你还记着。”
　　“提到菊花所以想起来了，好像陶渊明和菊花是分不开的，我父亲就很爱菊也很爱看陶渊明的诗。我还记得他在屋里摆满了菊花，然后在菊花的幽香中教我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落月想起往事，很是动容。
　　“令尊大人此举可以称作名士风流了。”
　　落月笑了笑，元白知道她有所感怀，心生悲感就说：“秋天的菊花最美，冬天的话你喜欢什么花呢？”
　　“冬天只有梅花啊。”
　　“能和梅花一起看到的还有一种花，你猜猜看，刚才你还提到的。”
　　“和梅花在一起的只有猎猎寒风皑皑白雪，怎么会有花呢－－－－－－我猜到了，是雪花对不对？纳兰公子曾说雪花是‘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你也读《饮水词》吗？”
　　“我跟着云姨读过，知道几首罢了。”落月笑道。
　　有一片很小的红叶落在落月肩上，她没有发觉，元白靠近了她，她有些不知所措。元白把红叶拿在手里落月才把提起的心放下，松了一口气。
　　“这么小的红叶，可以夹在书里了。”落月故作轻松的说。
　　“给你带回去吧。”李元白张开手掌红叶正在手心。
　　落月仔细看着不去拿，也不说不要，后来笑着摇了摇手中的红叶说：“我有啦，你留着吧。”
　　元白放下胳膊，没有继续给她，落月不知他已经把红叶攥在了手心。
　　在远离蜃楼的地方，他们的相遇是美好而自然的，然而李元白到蜃楼里的时候，落月则会觉得自己连累了她，总是怀着歉意急于让他离开而身心不安。
　　次日上午下起了雨，到了中午却放晴了，走到离忘忧楼不远的水湾，落月呼吸着雨后的新鲜空气很是自在。江浸月和成胡安相伴而行，携手谈笑，落月走在了后面。落月很知道他们恩爱，往常见了只是羡慕，如今见了却添了几分自怜和惆怅。
　　江浸月见落月望着流水中的倒影心事重重对成胡安低语道：“我很有心要撮合她和李公子，你说呢？”
　　“两厢情愿的话，当然好，只怕落花有意，流水却无情啊。”
　　“流水无情也是形势所迫，我看落月就是想不开。她现在虽然被罗大人包着，但对李公子来说找个人从中调和再拿出几万两银子没有办不成的事，落月就是太小心了。”
　　“李家世代清明，不见得会允许子孙迎娶风尘女子，就算进的了李家，李公子以后的原配夫人也不见得能容下她。落月是顾虑重重啊。”
　　“我和她是一样的，我怎么会不知道，不过赌一赌有能怎样呢。”
　　“你是赢定了的，所以这样说吧。”
　　江浸月笑道：“因为我很放心你，只要在你身边你就会对我好啊。”
　　“我当然会对你好了，”成胡安折了朵不知名但香气馥郁的花戴在浸月头上说，“夫人。”
　　江浸月笑着别过头去。“落月，”她叫道，“我们去醉鸥湖去看夕阳好不好？”
　　落月道：“成公子在这儿，姐姐还让我去，我觉得累得很，想要回去呢。”
　　“他可是忙人，要挑灯夜读去呢。你跟我去吧，咱们去湖上的水榭上歇着。”
　　落月说：“这样啊，那今天我就舍命陪君子，和姐姐去逛逛吧。成公子勤谨的很，必然能够高中的。”
　　“借你吉言了，”成胡安说，“夫人，待我功成名就，再和你游山玩水吧。”
　　“去吧，去吧，谁要你陪着来。”江浸月笑道。
　　江浸月直望着成胡安远去的背影。落月说：“姐姐，你还要我和你去看夕阳呢，只怕你的魂儿已经跟着成公子走了吧。”
　　江浸月说：“早晚有一天，我也会这么说你。”
　　湖面闪烁的波光，很快隐去，换成了彩霞的倒影。夕阳西下，湖中像是用胭脂调成了绯红彩色。湖面的鸥鹭有的掠过水面飞向远方，有的停在湖边悠闲行走。秋风吹动着两人的衣襟，落月倚在栏杆上看着水里飘荡的枯黄的水草，和江浸月说着闲话。
　　“李公子又去蜃楼找过你吗？”
　　“没有，如果不是因为我，可能他这辈子都不会到这种地方。”落月说。
　　“你别把这些事看得这么严重嘛。”江浸月劝道，落月不语她笑问道，“你和李公子见第一面的时候是什么时候，不是他救了你的那次吧？”
　　“说起来我自己都不相信，是在守拙园呢。”
　　“守拙园，那不是李家的后山别业吗，你怎么会到那的？”
　　“姐姐知道我曾经掉到水里去过吗？”
　　“我听说是你失足掉下去的，后来被人救了。难道是李公子救了你？”
　　“是啊，”落月看了看被山峰遮住了一半的红日，“是他救了我。”
　　“这么说他不仅对你有情，还对你有恩。”
　　“我报答不了他的恩，也不能接受他的情。我亏欠他太多了，所以只能不要欠他更多。”
　　“或许你跟了李公子，一切就都报答了。”
　　“我怎么能跟他呢。”
　　“你是怕令他名誉受损，所以才躲得他远远的？”
　　“李家和别的人家不一样。”
　　“他可以带你离开这儿，到别处去啊。”
　　“人总要承欢膝下侍奉双亲的，为了我让他背上不孝的罪名，我担当不起。我和他没有男女之情，今生今世，做兄妹就够了。”
　　“你太委屈自己了，落月，你会很苦的。”
　　“我心甘情愿选择这样的，怎么会苦呢。”落月笑了笑。
　　“落月······“江浸月拉着的手。
　　落月扭过头去看水面，眼泪掉在湖中。江浸月知道她哭了，于是劝道：“人各有命，说不定哪天老天爷会发发善心，让你们在一起的。”落月没有说话。
　　天昏暗下来，江浸月看到一个人影朝这边走来就问：“是谁？”来的人她有些熟悉，却说不上来名字，倒是那人认出了江浸月。
　　“我见过你，”李元武说，“那边的一定是落月吧。”
　　落月回过头来，见李元武和另几个少年在一起。李元武笑道：“落姐姐，果然是你。”
　　“你怎么在这儿？”落月问。
　　“来玩玩嘛，咱们一起啊。”
　　“我正要回去呢。”落月推辞道。
　　“浸月，这位就是落姑娘啊，闻名久矣，听说姑娘是个冰雪美人，原来也是温婉的很。”钱孝义说。
　　“钱少爷没见过落月吗？”江浸月说。
　　“你别打她的主意，这是我五哥的心上人。”李元武小声对钱孝义说。
　　“我知道，知道。”钱孝义说。
　　“没事的话，我们就先告辞了。”落月说。
　　“我派人送你们。”
　　“多谢，不用了。”
　　走了几步后江浸月问：“刚才那个是李公子的兄弟？他怎么会跟钱少爷在一起？”
　　“那位钱少爷是谁？”
　　“就是捧红你的钱道仁的儿子。”
　　“富家子弟在一起吃喝玩乐吧。”
　　水榭阁楼内钱孝义说：“怪不得你五哥敢在大街上把落月抢走，那样的人我看了也很心动啊。”
　　元武看了他一样，钱孝义忙说：“我知道她是你五哥的人，我就是一说嘛。”
　　“元武，这样的事说是你干的，我信，说是你五哥，打死我都不信。”文泽诚恳地说。
　　“我五哥看上去是个正人君子，心里比谁都玩世不恭，当年在京城的时候他和沈大哥什么没干过，只是这几年像是转了性情似的，看样子，当初放荡不羁的五哥又要回来啦。”元武得意地笑道。
　　“你五哥文质彬彬的时候你都怕他，他要是放荡不羁，你不是就要遭殃了吗。”杜宇笑。
　　“你就不用替我担心啦，现在有能挟制五哥的人了，我只要跟挟制他的人搞好关系，就能无所顾忌啦。”元武看着远去的人说。
　　“谁啊？”文泽问。
　　“你这表弟，他爹可是状元，他怎么这么不开窍啊。”钱孝义笑着对杜宇说。文泽挠了挠头笑了。
　　“就是刚才你见的那个人！”杜宇说。
　　“好啦，一会儿沈大哥就来了，我跟你们说，我平生除了不敢不服五哥，就佩服沈大哥一个，待会儿你们见了他可要恭敬点啊。”
　　“当然知道啦。”
　　良久，等待的人仍没有来，钱孝义问：“是不是不来了呀。”
　　“再等会儿。”李元武说。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说：“有位公子让我告诉各位爷，他不来了，叫各位散了吧。”
　　众人失望而归，路上李元武说：“咱们去蜃楼找落月吧。”
　　垂头丧气的几个人兴奋叫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