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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森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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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森林
我很快就知道了答案,雁胡抓住我的两手番扭在身后,和九阿萨跟着草灯悠悠地下楼去,他一脚踹开我家那可怜的大门。
“所以你们能看到,它现在还‘吱嘎吱嘎’的。”阿现一边说,一边指向了房门。
他继续讲下去:“雁胡捉住我的手,把我举高。矮人们看到这幅光景,都沉静地散发出一股杀气。哎呀,我就是喜欢这一点才回来的。”他顺势摸了一下一个粉红色眼睛的矮人孩子的脸。
“‘让开让开,你们不想这小子死的话啊——’草灯拍着手掌引起更多矮人的注意,他跟随着一曲听不见的音乐——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自古以来精灵心脏上就转动着一只不灭的八音盒’这样的传说?”
“没有。”
“阿现!安布莱拉!”
“啊——那个,”他拉长了音调,“可是现在我还没有把这个故事说完啊,记着吧。”他用指尖拍了拍提出昨天故事的小女孩的额头。
“草灯以轻快的步子朝前走着,雁胡紧随其后。雁胡大概是人类和巨人族的混血吧,他的身材比我们的两倍还宽,矮人们自知是敌不过雁胡的,就聪明地把武器对准了九阿萨。
——诶呀,可这其实也是不太聪明的。那时我已经被雁胡放到肩膀上了,正好看到这样的景象:一个矮人毫不遮掩地接近了九阿萨,眼看锤子就要出手向他砸去,突然从九阿萨那身蓝袍子底下飞出只凶残的铁球来,那玩意有......”阿现停下来,目光在矮人的孩子中间走了一个来回,
“嗯,赤石爸爸的肚皮那么大。”
被点到名字的小女孩率先笑了起来:“咯咯咯咯咯......阿现,我回家和我爸爸说哟?”
“说吧说吧。”阿现毫不在乎地摆摆手。“别把他也带过来听故事就行啦。”
阿现继续讲他的故事:“赤石爸爸肚皮那么大的铁球撞到了只有这么一点,”他用捏起食指和拇指来给我们作比较,“距离的矮人的肚子上,从发出的闷响来看,份量也是极重的。”
阿现停下来喝一口水。“后来呢?”立刻有矮人的孩子问道。
“后来?”阿现放下水杯,耸一耸肩膀,“后来啊——”他拖长声音,“我们逃啦。”
“雁胡把草灯也抓起来放到肩膀上,没多久我就看不到自己的屋子了,草灯也立刻和我勾肩搭背起来。
‘嘿,阿现。’他手的力道很大,紧紧箍住了想把他推开的我。我还闻到草灯身上有一股芳草的馨香,和他性格不一样地使人犯困、并且感到安定。
‘你知道矮人村落的森林吗?’
森林?我在脑子里搜寻了一番,的确有过那么一个。据说是矮人就是从那儿诞生的,最初的矮人,只有正常人类的拇指那么小个。有人见到过。其它的说法是那篇森林拥有魔力,靠近它,喏,”阿现伸出他的小指头勾了一勾,“你就会变成这样的小不点,而那片森林只对于中了她的毒的孩子来说才能被称作森林,它可能是你脚下的一片草,你鞋尖吻上的一朵花。”
后面那一句,不太像是阿现会说出来,我想或许是他从什么故事里抄过来的一段话。
他继续说着:“传说不仅仅是文字,它具有操控人心的力量,我十六岁的时候村里曾经有个小女孩失踪过,全村的矮人找遍了每一个地方,谁也不提到那个是森林。”
“‘它被称为‘始祖之森’’,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些。草灯听到最后,露出奇怪的笑容,为故事做了结尾:‘事实上小女孩经历千辛万苦回到了日思夜想的家,只是她变得太小啦,以至于谁也注意不到她,她实在太饿啦,于是就到厨房去想找一点食物,她不小心掉进了油锅里,滚烫的汤水立刻把皮肤从她的骨头上拨下来,她被炸得又香又脆,而她的妈妈在那晚得到了全家人最高的赞赏。’
草灯总说些令人忌讳的事情,我讨厌这个结局,更讨厌草灯。他提出来的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但要是真的发生就太可怕了。
我对他们应该没什么用处了,也差不多该放我回去,这下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不去接他的话。
‘为我们带路吧~阿现。’草灯的语气就像我们是多年的好友,我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可是不会进去的。’然后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脑中大概有了我们现在的位置的构图。
‘这只是我听长辈说的,森林在一个山洞里,要到达森林必须得通过山洞......’我打住了嘴,估量了一下雁胡的大块头,‘你们为什么要进山洞?’
‘受人嘱托~’草灯故作神秘地把食指放在嘴前。
‘往前直走。’本来就不是我该好奇的事情,我继续说:‘先说好,达到山洞后立刻把我送回去。’
并没有人给我答复,我刚想再度强调,雁胡就停了下来。
在眼下的是一个人类一半高的土丘,”阿现说着站起来在侧身割了一个高度,他拍了拍大腿说:“大概就这么高。长宽都是一个任性的数字,草灯顺着雁胡衣服上的装束,灵巧地从肩膀上滑下去。
‘小现~下不来吗?摇摇头爸爸就去接你哟——’
我的确想问他们我要怎么下去,但现在我开不了那个口了,‘我自己会下去的。’我不愿应顺草灯的话于是这样说。
草灯漏气地地笑着,‘真勇敢啊,阿现~’,说实在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他总是非常的惹人厌恶。
然后我第一次听到雁胡说话,那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让人产生从天空上降下声音来的错觉,他说:‘草灯......’
‘没事没事,九阿萨可以陪我进去的~’草灯大力拍着雁胡的肚皮,就像拍任何一个好友的肩一样,虽然在我看来那动作更像拍打地面。
‘哎呀被担心真好~我会活着出来的。可别因为太无聊乱跑哟?’草灯不再给雁胡留说什么话的机会,用高昂的声音叫了下九阿萨的名字,两人一起爬进洞口里去。
雁胡在洞口前的草地上坐下来等他们。我一心想着回去,心态从胆怯到破罐子破摔,终于鼓起勇气来和他对话。‘喂!’本来想要个气势汹汹地开头,说出口却成了‘雁、雁胡先生......’
雁胡微微地张开了嘴,浓密胡子下的嘴巴张开就像开了个口子的森林。
‘能不能先送我回去?’我说的时候才发觉自己也没抱着多大希望,已经隐约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犹豫地提要求了。
雁胡摇了摇他的大脑袋,耳朵前后扇动出了一阵风,他的头发刮过我的脸,就像横扫来的树干。我第二次便躲了过去。
‘我在这里,等草灯。’雁胡回答了不应该是这个年龄说出来的任性的话,可是语气却不像是能轻易用糖果改变的坚定。那种声音让给我的感觉就是接下来再说什么也不会改变他的决定,于是闭上嘴巴同他一起等下去。
万籁俱静的森林中慢悠悠行走地是鸟叫声,游动的是落叶声,忽上忽下拨开空气的是阳光,你们要是不迷路的话也可以去看看,那里天空上、地上都是树叶,它们蒙蔽了你的眼睛,整片树林就像海洋一样。”
“海洋?”
“等你们长大后就去看看吧,有一大片水,无论什么时刻都非常漂亮。”
矮人的孩子们露出向往的眼神,阿现又补上了:“我会详细和你们说的——在后面的故事里。”
“草灯一点也不是富有魅力的人,”阿现继续说,“是什么让雁胡坐在这里等他呢?
‘......我说。’我感到有些困倦了,身体摇摇欲坠,为了稳定身形,我连忙把脚收到雁胡的肩膀上,用手环住小腿。意识在模糊的边缘,那时候人总会做出些没有目的的事情,我听到自己朝自己喃喃自语:‘你为什么相信草灯会回来呢?’”
我在醒来时已经至少是一天过去了,在森林中你没办法知道准确的时间。生物的生命力是很顽强的,身体在你死后仍然运作,那些还活着的细胞将恪尽职守地寻找营养,直到你成为一具空壳。——这是我在人类的世界听到的。”
“阿现去过人类的世界了?”有孩子发问说,
“我去过许多地方呢。”阿现带着几分得意的神情回答他。
“那时候我是被饿醒的。下一秒意识到的状况则是我呆在草坪上,雁胡的身躯如同一座山似地挡住了阳光。我看不到雁胡的眼睛,但就是觉得被他浓密眉头下的眼睛盯着。像这样。”阿现说着,双手环胸,嘴巴抿成了一条线,他弓起身子,把眉毛拧到一起。
阿现描述的雁胡身材高大雄壮,在我脑中形成了一只肥大威武的生物,所以此刻阿现模仿得一点也不像。
可是那群矮人的孩子却分外入戏,有的大呼小叫着藏到树干后面,有的仰起脑袋倔强地与他对视。
“嗯......‘吃了你’!”阿现的声音也压粗了,做出张牙舞爪的样子,“我当时正想他会不会蹦出这么一句话来,全身都进入了逃跑的状态,就见雁胡把他自己的脑袋,朝地面上俯下来。我防范地朝后退了一步,才发现他是在做一个请求的姿势,脚下的土地传播着雁胡的音量,在微微震动使我的脚心感到一阵酥麻。他说的是:‘请、你能进到洞里去吗?’
诶、诶?
语序混乱和语意冲击都有可能,总之我一时听不明白他说的什么。不是宣告死刑?我脑子里有一半在想这个。
‘草灯......可能遇到危险了,你能救他出来的吧?’
......承蒙厚爱臣妾做不到啊。
我思考着拒绝的言辞。在这期间雁胡的头一直没有抬起来。我不知不觉从想句子变成看雁胡了,他不是像草灯一样在开玩笑,是诚心地在请求我。给我的感觉就是那巨大的身躯后面就是敞开的大门,但是布有魔力极强的结界。我不知道为什么脑中突然一片空白,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那个、啊,’我又不禁感到疑惑。
‘为什么你?’但是我该怎么形容雁胡对草灯的感觉呢?
比起狗的主人,倒不如说像是存命的骨头,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他们之间我又看不出什么血缘关系该存在的亲密无间。——我该怎么表达呢?”
“是、重要、吧?”蓝衣服的孩子说。
他立刻得到了阿现的回应:“嗯,是这个意思,但是这样太笼统了,重要也是有很多种的。所以我问的方法是这样的:‘草灯、你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吗?’物种的基因遗传的误导性是你们根本无法想象的,更何况雁胡的体内流淌着人类这种物种的血。
但是我的猜测被否定了,雁胡摇了摇头。不过他也大概知道了我想问什么了,用低沉的声音解释道:‘草灯......是恩人。’按当时的我来看,除非是什么献出生命的恩情,才是要用一生去追随回报的,草灯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为了别人英勇献身的家伙,况且也还好好的或者,也看不出受过什么重创的。
然而掩护却不在扩展下去了。他或许觉得说这样就足够了。再一次说道:‘请你,去救草灯。’
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说好的只是进山洞呢?!
说起来要是我把草灯带出来,雁胡会不会也对我唯命是从呢?想着这个的时候我已经进到黑暗的洞穴里,只能用这样糟糕的玩笑话来鼓励自己了。
穴道长而幽邃,我只能匍匐前行,爬上很久也没见到让人豁然开朗的光亮,我心说偷个懒应该不碍事,放平了手脚。趴着的感觉一点也不像休息,我侧翻过去。而当我面对洞顶的时候,却发现触手可及的石岩离我极其遥远起来,甚至有一部分隐入了视野触及不到的黑暗之中——是躺着的缘故吗?我连忙站起来,伸长手想去碰,可是洞顶仍然是远在天边的存在。”
这时候对面传来了的呼唤,我看见阿现院子旁边那一家走出位矮人的女性。比起三大五粗的矮人的男性,这个种族的女性更像是将比例变小了而已,她们的肢体看上去仍然协调柔美,和胖木墩似的男性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又在听故事啊。阿现你真的很讨小孩子喜欢呢。”她金黄色的卷发在脑后细致地盘起来,不落下一缕调皮的发丝。眉眼线条略微向下呈现一种柔和的弧度。转过脸去的孩子们中一个小女孩答应着:“妈妈——”拖长的童音清脆悦耳,脱离了群体朝母亲跑去。
“多谢夸奖~我可闻到香味了啊小橙花的手艺还是那么好~”我在意他的话在空气中嗅了嗅,并没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
阿现撑着膝盖站起身来,他一边挥手一边走进屋子里:“那就等橙牙回来再说。”
等等阿现——我想叫住他。
正停在兴头上的孩子们都因为这一停顿撅起了嘴,“你就陪小鬼们玩会吧。”阿现头也不回的朝我挥了挥手。闻言孩子们把我围拢了,他们始终保持着仰头凝视的状态,观赏就是他们的游戏吗?他们想从我身上看到什么呢?
我们沉默不语直到叫橙牙的小女孩回来,她手上拎着用红格子方巾遮盖的竹篮,表情兴奋地朝阿现献宝:“妈妈,送给阿现。”
“诶呀~替我感谢小橙花。”阿现把竹篮放到膝盖上,甜美的味道自篮中肆溢出来,他笑眯眯地叠好了方巾放在一边。这大概就是刚才阿现所说的香味吧?但是他看起来并不像是感官能那么敏锐的物种。
阿现是什么物种呢?我摸了摸鼻子。
香味让人发馋,舌头周围分泌出唾液,围过来的孩子都毫不客气地伸手去拿。
明明这是阿现的。
明明这是阿现的,为什么能像自己的东西一样自然地伸出手去?但是孩子们的神情似乎根本没有想到这些,他们争先恐后地朝前挤着,几个想拿第二次的被阿现调侃着打回了手。
是小孩子的特权吗?阿现不生气吗?
异物侵进我的嘴唇之间。“口水都流出来啦。”阿现把放进放回篮子里,饼干已经被洗劫一空了,最后一块在我嘴里......等等阿现刚才说我流口水了。我尴尬地拿下饼干,用手背去擦嘴角,但是并没有口水。
等所有孩子们都把饼干吃干净了,阿现就开始继续他的故事。
“说到哪了?”他张了张嘴,突然朝我看来。
站起来!!我脸涨得通红,半天咬不准要用什么字音开通。
还好蓝衣服的孩子救了我一命,“说到阿现站起来了。”他第一次说的声音很小,大概只有坐得近的我听见,又放大声音重复了一遍,“阿现、站起来了!”
【↑↑↑这句话的歧义简直让我在课堂上笑起来:3这儿是作者。】
“哦嗯。嗯哼——”阿现清了清嗓子。
“我感到不对劲,你们还记得我怎么进去的吗?”
孩子们依然保持沉默的样子,这个就连蓝衣服的孩子也想不起来。我第一次知道这年龄段的记忆力原来这么差,想到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我不禁在心里感叹自己要走的路还有很长。
“阿现是爬着进去的吧。”这下我终于能通畅顺利地回答出来。
“对。所以我顿时就觉得不对劲了,我的身高和大小根本不可能容许我站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我一边往出口走,一边回想听过的有关的传说,想找到答案。这时,在偌大的山洞内,我突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阿现。’‘阿现。’声音经岩壁反射而回音不断。”阿现怪腔怪调地模仿起来:“‘阿现现现现现现——阿现现现现现现啊——’我被一只手捏住了后领,提了起来。”
听故事的孩子们个个屏息凝神,抬高了脑袋。
“是、是谁?”刚才带来饼干的叫做橙牙的小女孩牵着另一个稍大的女孩子的手,朝阿现问道。
“山洞里住着一只眼的巨人吗?”我想这个孩子说的大概是独眼巨人,我并没有当面见过他们,但是知道他们的领土和兽人的国家相近。
“没没没。”阿现被孩子们的反应逗笑了,他摆摆手。
“是草灯,他把我拿的远远地,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只是从说话方式听出来的:‘诶嘿,阿现?啊哈哈哈哈哈......’草灯笑得很过分,就是那种要喘不上气来的幸灾乐祸的笑法,还几次抖得要松掉手指,‘你怎么变成这么个小不点啦?’我认识的人里边,就只有草等会在别人受难的时候这么高兴的。
怎么会变得这么小,我怎么可能知道?对于草灯我无话可达也避之不及,于是噤声不语。但草灯却不是什么会明白气氛的人——不如说他最擅长的就是无视气氛!”阿现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愤愤的,气质和赞美橙牙母亲的时候一点都不像。
“过了一会他又说:‘九阿萨不见了,帮我找找吧。’”
为什么这个叫做草灯的人能不征求别人的同意就叫别人做事呢?我继续听着阿现的故事。
“草灯这人真的很讨厌,他接着把我放到了肩膀上,带着我朝前走去。‘九阿萨?森林已经找到啦——现在不是玩捉迷藏的时候,回去让雁胡做鬼,我们会陪你玩个够的——’他一边走一边扯着嗓子喊着,‘快出来吧——’
我很不喜欢草灯的说话方式,甚至想到如果我是九阿萨的话一定趁这时候躲得远远的,最好是到再也不会见着这家伙的地方去。生物之间的差异相隔了十万八千里,我不明白雁胡的报恩方式,也不会把九阿萨跟随草灯的原因往好处想。
‘啊对了,阿现你怎么进来啦?’我在心里愤懑了一会,突然听到草灯问我。
‘雁胡让我来找你们。’
一听这话,草灯立刻又厉害地笑起来:‘哈哈哈哈哈诶——就那么害怕一个人吗?雁胡啊——’就算在黑暗的山洞里,我也能想想到草灯嬉皮笑脸的样子,那面目真叫人恼火,外面明明有人在期盼着他,他却没有一点赶到的念头,反倒嘲笑别人来。
‘雁胡他并不是害怕一个人吧?’我忍不住朝他吼起来,‘他是在担心你啊!!’
‘诶呀阿现你现在呆在人家耳朵旁边啊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声说话——’草灯的耳朵又细又长,他用手指碰了碰耳尖又在自说自话地作无意义的安抚:‘别怕别怕。’
‘阿现你这么在乎雁胡的话,就再努力点找出九阿萨吧。’尽管视野极小我还是能想象出草灯上扬的嘴角,接下来他说了唯一一句不那么欠揍的话,‘我们一起出去吧~’
草灯呼唤九阿萨的方式多种多样。
‘九阿萨——爸爸认输啦出来吧,时间不早了要回家了哟。’,又比如‘到吃饭的时间啦——再不出来的话就把你的份也吃掉哦?’,‘我来找你玩了,快出来啦——’这样的也有。身份从青梅竹马到长辈老师,性别忽男忽女简直可以办个杂烩。
我偶然注意到草灯喊出来的其中一句:‘去到下一个森林之前都会好好陪你玩的——’
‘诶,这个森林你们已经到过了吗?’我问草灯。
‘嗯,厉害吧?’得到的是一个肯定回答,接着草灯停下了脚步,指了指前面:‘诺,就是这片哟。’
那是一片被色彩眷顾的森林,每一片树叶都托拢着缤纷的颜色,但又不至于太过浓厚,在近乎透明的光彩下被完美衬托出来的是叶子本来的颜色——一种娇艳欲滴的嫩绿色。
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漂亮的森林,它震撼得我说不出话来。草灯这时候却一副检阅过‘千军万马’的样子,‘看够啦?诶呀嘿嘿嘿嘿口水哈哈哈哈......’耸耸肩膀用只有居高临下的语气嘲弄我,话没说完立刻又笑得喘不上气。
我被他一叫回过神羞得恨不得钻进地里去,连忙应一个‘嗯。’拿手擦口水,但什么也没擦着。”
阿现说的场景,我觉得似曾相识,但阿现仍然热火朝天地讲他的故事,却根本没注意到他做过和他很讨厌的那个叫草灯的人一样的事。
“‘树小姐们曼妙的身姿不错吧?’草灯好不容易能停下来一点,他一边说转身朝回走去,结果马上就停下来又笑开了。
我们在洞里耽搁的时间中因为草灯停下来笑的时间一定要比寻找九阿萨的时间多。
我们往回走路程中也一直没找到九阿萨,不过在洞口中段的地方,草灯踩到了九阿萨的铁球跌了个仰面朝天。我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他肩膀上的布料,除了有些头晕眼花外,并没受什么大的伤害。状况一稳定下来,我就松开草灯的衣服,站到地上。
‘嘿,阿现?’
‘我在你耳朵旁边。’
我回答说。一只手便向我伸来,草灯让我到他的收上去,然后相对平稳地,把我放到另一边他所能碰到的最远的地方。
‘呆在那儿,阿现,’其实不要他说我也会乖乖的呆着的,我可不想被压成肉球。
草灯朝另一侧翻了一个身,站起来。‘嘿,好孩子,阿现。’他的声音立刻恢复了轻松高昂,‘到我掌心上来,小家伙。’
我已经开始对他的说话方式免疫了,正要听从他的话走到那只手上去,突然耳边传来细小的铁链抖动的声响。从我家套出来时,这声轻响之后来的可是一记威力巨大的铁球攻击,我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朝边上躲去。”
“啾......”我听到蓝衣服的孩子发出像鸟叫声一样的音节。“啾......”
“草灯好像并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他的询问里照例带令人不悦的成分:‘怎么了阿现?现在才来和爸爸闹脾气吗?’
我不回答他,朝四周看着寻找声音的来源。在那颗铁球旁,我看到九阿萨站在哪里。他变得比我小了一倍,他样子很狼狈,晃动绳索似乎消耗了他这幅身躯里所有的气力,蓝袍子下的肩膀因急促的呼吸上下耸动。
‘我看到九阿萨了。’
草灯的动作定格在那了,‘九阿萨?’他扭着脖子朝地下看着。九阿萨呆在他的铁球旁边,发出低低的的声音:‘他看不见。’我仰头望望草灯,又瞅瞅九阿萨,他的确变得太小了。
草灯很快放弃了寻找九阿萨,他眨着眼睛摇了摇头,往后退一步道:‘阿现,带着你的小伙伴到这里来。’闻言九阿萨便自发地朝这里走来,还伴随着铁链拖动的声音,我扭头看去就见他双手还抓着那条吓死人的铁链子。
那副样子让人忍不住出言相劝:‘喂......把那玩意放下吧。’但我得到的回答是固执地摇头,那顶蓝帽子的尖在空中打了一个旋。
这时候草灯伸出一只手把铁球抓到掌心里,‘嘿、真重——’他说着肩膀厉害地倾斜,‘诶,九阿萨你干嘛这么宝贝这东西?’
九阿萨仰头看看草灯,放下了链子。他的步伐顿时轻快了许多,不多久便也走到手掌上。‘哦,看见啦~’草灯把手掌送到眼前仔细端详了我们两个。
他正要往外走。九阿萨突然出声道:‘草灯。’
“怎么啦?”草灯停下来,歪着头看他的手掌。我怀疑他根本看不见九阿萨,只是用朝这一片区域看的样子来遮掩这件事。
“别轻举妄动。”九阿萨不知道有没有发现这一点,他的眼睛被遮盖在帽檐底下,朝草灯传达。接下来的一句话是朝我说的,为了让我知道这个他稍微把身子转向我,“把你知道的、关于这个洞穴的事情、全部讲出来。”他那种喑哑的声音,配上低沉的语气,就像在说“过路人,把钱交出来。”的山贼。
但他并不是那个角色,这样说话只令人不想搭理。
我应了他一声,开始回忆起来。关于这个山洞的故事层出不穷,但想表达的东西却分歧明确,我一边在脑子中搜索,一边想挑出重要的部分精简来说。但九阿萨似乎察觉到了一点。‘把你知道的、全部、毫无改变地说出来。’他冷不伶仃的声音在洞穴中又一次响起来。”
阿现又停下了,我才发现自己也和孩子们一样,把脖子伸得老长的,往前探着脑袋。立刻不动声色地把头缩回来。阿现没注意到我的小动作,他正抬头看天空。
我也向上望去,引入眼中的是一片漫无边际的谲红。我有些晃神,半天才找到太阳。一只飞鸟正斜斜地掠过视野,一瞬间它的翅膀像承载了一半夕阳。
“再给你们讲究不划算啦,明天再来明天再来。”阿现摆着手,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也连忙站起,阿现朝我笑一下,迅速捞起他的小板凳,不给孩子们任何挽留的机会朝屋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