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北极星》七觉支

23、如果青春不止一趟

　　九月，开学季。
　　程哲果然不负众望，代表国家取得奥赛的金牌，然后衣锦还乡。
　　亓元看着台上那个男孩接受校长的颁奖，因为迁就老校长的身高，他把腰弯得很低，老校长为他挂上那枚他从日本带回来的金牌，然后握手，笑得合不拢嘴。
　　而他，只是微微笑着，温和，谦逊。

　　亓元想起八月末的那个周五。
　　她一时兴起，打算去购书中心，于是改乘了去往天河的校车。
　　她很感谢自己那天的心血来潮。
　　因为在回家的路上，下班高峰时人头涌涌的地铁月台，她一眼便看到那个拉着行李箱，因为长途飞行而脸上略带疲惫，但仍鹤立鸡群的男孩。
　　就像电影里那些经典的长镜头，程哲的脸，那个情景，不停地在亓元的回忆里播放。
　　很久以后，亓元听到一首歌，第一句是“空荡荡的月台”，但她却立刻想起，那天那个拥挤的地铁月台。
　　或许的确是空荡荡的，她的眼里只有他一个。

　　高三关键词：考试。
　　每周二的数学测验，每周五晚两科测验，每月一次的月考。
　　“这月考有完没完啊？像大姨妈一样！”李峰看着卷子，无语问苍天。
　　彭紫然把最后一道大题订正后，调侃道：“你来大姨妈了？”
　　李峰一时语塞，转头欲找亓元，后者正对着满是红叉的数学卷子浴血奋战。
　　李峰本来打算扯走亓元，请她到小卖部大快朵颐以解郁闷，可看到她那像是攻关重大科研课题的凝重神情，顿时不忍起来。叹了口气，还是乖乖地送上自己的卷子给她。
　　正巧彭紫然也递上了自己的卷子给亓元。
　　亓元抬头，看着面前的两份卷子，有惊讶，但更多的是感动。
　　“谢谢了，我拿一份看看解题思路就好。”亓元接过彭紫然的卷子，把李峰的递还给他。
　　李峰显然受挫，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起来去了小卖部。
　　“亓元，你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尽力就好。你这次的语文就拿了级里第十了啦，已经很好了。”彭紫然安慰道。
　　亓元叹了口气道：“可是数学又不合格。”
　　忽然面前放下一瓶宝矿力，李峰说：“吊颈都要透透气。（粤语，上吊也要松口气，忙里也要偷闲的意思）”

　　看见宝矿力，亓元却想起另一个人。
　　亓元所在的高三十七班，做早操的位置是最靠近教学楼的，所以一散操，大伙儿会如潮水般涌向那唯五的教学楼楼梯口。
　　但亓元每天都会磨蹭着等下楼，又磨蹭着等上楼。
　　她喜欢跟在那高大的身影后一起上楼，这样可以偷偷抬头去仰望她平时根本不敢看的人，尽管只能看见后脑勺。
　　可是更多的时候她不敢抬头，就只能盯着他的手看。
　　程哲的手有点粗糙，是典型打篮球的男生的手，骨节分明，甚至关节因为长期的锻炼稍显大，但手指修长，而且很大，亓元悄悄拿自己的手比过，在他手里自己的手大概像个小馒头。
　　当然也有幻想过自己的手在他的手中，可是亓元觉得，想想也脸红。

　　有时上完体育课，亓元也会碰到程哲，男孩子手里提着的，要不是水壶，就是宝矿力。
　　关于宝矿力的认识，源于翡翠台深夜播的港版广告，日系的清新风格，与瓶身包装颜色一样的蓝天碧海白云，伴着宝儿那清澈的嗓音哼唱的JEWEL SONG，很是舒心。
　　喜欢喝宝矿力的男孩子，是不是也像夏日里的海滩，教人愉悦？

　　程哲大概是亓元高三生活里的支柱。
　　那么，亓元又是谁的支柱？

　　李峰又被英语老师叫去训话，出来时一脸沮丧。
　　走到楼梯转角，意外地碰到彭紫然。
　　“又被训了？”彭紫然问。
　　李峰点了点头，脸上却不是以往一概的不在乎，而是有点像犯了错的小孩，一脸委屈。
　　“这么不开心？”彭紫然有点惊讶，但心里明了：“不想走对吧？考得不好不开心有什么用？是男人就应该振作起来，宣战！”
　　李峰噗嗤一声笑了，举起了拇指对彭紫然说：“得，你够man，铁血真汉子！”
　　彭紫然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说：“这个周末开始，我帮你补习吧。”
　　“……”
　　“不用我帮？那好，你自个儿好好努力哈。”彭紫然看见李峰那不忿的模样，忍不住逗他说。
　　“等等！”李峰只得泄气地说：“不能跟别人说。”
　　“说什么？”彭紫然失笑。
　　“男人婆，别得寸进尺！”李峰脸涨得通红：“特别不能跟亓元说！你说了的话，我就……我就……”
　　彭紫然喜欢看李峰吃瘪的样子，但也不忍心再逗他：“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你就当欠我一个人情，高考以后……”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顿了顿：“高考以后……你再慢慢还吧。”
　　李峰终于露出了笑容，有点孩子气，但彭紫然心里却是松一口气，这才是她认识的李峰，该永远的没心没肺。
　　她甚至舍不得他皱起眉头，无论是为了什么事。
　　究竟补习的事，是谁欠了谁的人情，彭紫然的私心并不想捋顺这其中的千丝万缕，她想的，只是如他所愿罢了。

　　升上高三后，很多人都感到时间不够用。追剧的不敢太疯狂，彼时刚热播的仙剑奇侠传三，大家也只能念着臭豆腐的帅白豆腐的禁欲美，却不敢多看。
　　但唯一还疯狂的，可算博客。每周回家上网，都能看到同学的更新。
　　程哲的博客，总是三言两语。大多是NBA和CBA的球评。如此清闲，惹得一干人等在评论里吃酸葡萄，直言妒忌。

　　这也难怪，因为程哲已经保送了。
　　保送的公告和他获得国际奥赛金牌的表扬并排贴在学校最显眼的公告栏，张贴那天夜里，不知道哪位少女偷偷地把它们都撕了下来，反正是不翼而飞，一夜消失。
　　第二天老师又重新打印了公告，重新张贴回去。亓元看着照片里的男孩，心底里笑得开心。
　　她始终不够勇敢，不敢像那些女孩般明目张胆，只默默拿起她那部只有130万像素摄像头的手机，拍下了那张照片。
　　谁也不知道，后来高中毕业，亓元换了手机，大学毕业又换了一次，手机摄像头的像素越来越高，但这高糊版的照片，却始终在新手机的相册里。
　　或许，对于青春的记忆，画面都是模糊的，但感觉，却是如此清晰。

　　但程哲是要参加高考的。
　　关于他为什么保送了仍然要去接受折磨，学校里流传着好几个版本：有人说他闲得发慌硬要去扮野（粤语，姑且理解为装逼吧）；有人说是学校为了拼状元逼他去的，毕竟程哲本来就是冲击状元的种子选手。

　　国庆节，本来是七天的长假，硬生生地被压缩到五天，噩耗是回去的那天，要月考。
　　放假那天晚上回到家，亓元习惯性先刷刷博客。程哲的博客有更新，却只是推荐了一首歌，周董的《晴天》。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亓元看到这首歌的名字，立刻想到的是这句歌词。
　　她不是没有听说过，程哲与王子姣的种种绯闻，据说是连老师都看好的一对。
　　那些小道消息说，他们从出生开始就认识，是名符其实的青梅竹马。
　　更有甚者，说当年程哲放弃城东那所全省第一的名校邀约，直升义中高中部，是为了王子姣。
　　当然这其中的种种亓元都无法求证，但自己在潜入程哲班级课室的那晚，从课桌肚里掉出来的，那本与程哲作业本合在一起的作业本，上面的确写着的是王子姣的名字，这是她唯一亲眼所见的。
　　亓元想起王子姣，的确是有人如其名，有着姣好的容貌，最让人难忘的是她那漫不经心却始终叫人敬佩的气质。
　　气质这东西难以言喻，却最迷人。
　　连亓元也不得不服，她第一眼看见王子姣，也是很喜欢的。何况是，跟她如此天造地设的程哲。
　　亓元难免要绝望的，或许说，是不能奢望。所以，这首《晴天》究竟是拿出来给谁看的，她在乎也没有用。
　　反正这只是一□□角戏，观众不是他。

　　只是那个局外人此时发来一条短信：
　　你最喜欢周董哪首歌？
　　亓元觉得，程哲是不是真的太闲了，所以才想起这个与他素未谋面的女孩来。
　　她心里忽然有点生闷气，说不清生谁的气，或许生他的，也生自己的。
　　因为不争气的自己，已经开始在回复他的短信：
　　我喜欢周董的《晴天》。
　　她承认自己是有点赌气，她想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会向她解释他推荐这首歌的原因吗？
　　她好奇他心里那个故事，然而程哲只是淡淡地回复了一句：我也是。
　　亓元看着这三个字泄气了，可是她能说什么。
　　或许是她自己入戏太深，这一场独角戏，注定也只能是她自己的内心戏。

　　程哲又发来一条信息：145******，这是我的□□号码，你博客上那道题我算出来了，因为有个函数图所以不能直接回复，你加我Q我拍照给你看。
　　亓元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她打开□□，颤颤巍巍地输入那个号码，搜索，昵称显示：CZHE
　　添加好友前，亓元先去检查了自己的□□空间，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于是按下了确定。
　　很快，屏幕便显示：你已成功添加CZHE为好友。
　　程哲如约发来解题的照片，思路清晰，亓元看了自己算了一遍，竟然也把她想了一个小时无果的题做出来了。
　　“谢谢。”亓元按了发送，又觉得好像太简单了，毕竟她之于程哲，只是萍水相逢的同级同学而已，人家愿意给你解题，何况还是这尊大神，怎么都像是种恩赐。
　　“不客气，其实这种题，只要搞清楚公式是怎样推出来，就不难了。”大神当然不会察觉到小女生心里的小九九，一本正经地给亓元总结解题方法。
　　亓元想，自己能运用公式已经很厉害了，还能倒推公式的话，数学也不至于这么差。大神的世界果然不是她这样的凡人能懂。
　　“嗯，只是我有点笨，要好好钻研一下。”
　　“能学好语文的人，都是有灵性的，有灵性的人，肯定能学好数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