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北极星》七觉支

19、把星子放入眸（2）

　　亓元惊呆了。
　　屏幕上分明显示着：
　　CZHE：我也很喜欢这两首歌。
　　头像是一个停在球场底线的篮球，这个头像，这个昵称，亓元再熟悉不过了。她在李峰的博客时不时会见到，而李峰唤这个ID的主人作程哲。
　　她对他好奇过，却始终不敢点进去看，因为会留下痕迹。虽然她觉得自己这个游客不会引起他的注意，但她就是不敢。
　　怎料有一天他竟然出现在自己的博客。

　　亓元觉得，最近的惊喜有点超出她的承受范围了。
　　她写的话剧居然破天荒地获得了戏剧节的第一名，颁奖词说她敢于创新，虽然情节冲突等的处理尚显稚嫩，但真挚的感情打动了观众。
　　语文老师方伯伯特意问她拿了剧本，说是给下届的师弟师妹留个榜样。级里也对这话剧八卦开了，幸亏文科班的群众大多都听过她的名字了，理科班的群众只对演员感兴趣，她不算瞩目，暗自松了口气。
　　可眼前这个惊喜，真是又惊又喜。
　　她按捺着心跳，想镇定下来敲字，无奈是删了又写写了又删，却没个下文。
　　对于这莫名的留言，亓元有点摸不着头脑。她迅速联想到那部源于他的话剧，但她明明看到数学科公告板上说他这周去了全国数学联赛，应该是来不及回校看戏剧节的表演的，这也是她放心把剧本搬上舞台的原因。如果她知道他看到，她是决不敢这么写的。
　　很鸵鸟，但她不想他知道这样的自己。
　　可是，他就这么来了。

　　她抓破脑袋，也没想出什么一鸣惊人的回复。她甚至想装看不见，但下次，她又能有什么机会与他搭上话呢？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
　　她倒在床上，闭上眼，想他。
　　那个在课室走廊柔柔低问的他，那个看星空背星宿的他，那个教自己数学题的他，那个在球场如王者的他。
　　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眼光习惯偷偷地粘着他。
　　她心里叹了口气，既然是你招惹我的，我只好接招了。
　　但不能太花痴，不然吓跑他呢？于是清浅地留下一句：对啊，喜欢杰伦已经好多年了。冒昧请问，您是？
　　明知故问，真虚伪。她心里默默鄙视了一下自己，却忍不住噗嗤地笑了。
　　这或许叫，窃喜？

　　没想到回复后不够十分钟，对方就回了私信：
　　同学您好，我是程哲。是义中跟你同级的，十二班。听李峰说你语文成绩很好，能不能请教一下怎样学语文的呢？方便的话可以发短信吗，不常上网。我的手机号是：135xxxxxxxx
　　这实为今天第二次惊吓，呃，惊喜。
　　偶像剧里，要对方的手机号不是都得绞尽脑汁的吗？哪有主一上来就自报家门的？
　　幸福来得太突然，真实得让亓元不敢相信。

　　于是她看着手机迟迟写不出一个字，捏得手机都微微发烫了。
　　她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说的会不会被嫌弃。
　　又忽然想到，李峰怎么跟他提起自己？

　　太混乱了，她一松手手机自然摔了下来，摔在她脸上，她疼得哇哇直叫。惹来母亲吼了一句“三更半夜不睡觉乱叫什么”。
　　一疼却仿佛来了决心，不管了就胡乱回一条吧。遂写道：“同学您好，我是亓元。很高兴认识你。李峰是过奖了，语文其实多看书就可以了。”
　　按了发送以后她才暗叫后悔，自己这样写，别人读来应该会觉得是敷衍吧。

　　亓元焦躁地等，想究竟要不要再发一条短信去解释，但又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在她又再次抓狂之际，手机又再显示：您有一条未读消息。
　　“看来是我段数不够，以后要多向您请教。您很喜欢杰伦吗？我也是，您喜不喜欢xxx？”

　　亓元觉得日后回首这一晚，必定也算人生十大奇妙夜之一了。
　　程哲要向自己讨教语文？她觉得不可思议。那晚天台上，他能够一口说出自己背的古诗就是杜牧的《秋夕》。这样的人还需要讨教语文？
　　可是的确没在语文全级前五十名里见过他的名字。
　　她抓了抓头发，觉得他的思维也太跳跃了，怎么又跳到xxx身上。
　　可是她只喜欢听xxx的某些歌，遂如实回答。
　　她紧张地等待他的回信等了一宿，杳无音信。
　　亓元懊恼地想，肯定因为自己没有表现出对xxx的热情，让他觉得没话聊了。
　　“让你去攀高枝。”亓元心里狠狠地对自己说。
　　其实这才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内的吧。

　　是夜，程哲握着手机，电脑里刚好放到某首歌，他便由此作为话头跟那边的亓元同学闲聊。
　　直觉告诉他，这个亓元就是那夜天台遇见的女孩。
　　他不是那种内向自闭的书呆子，但也不是自来熟，特别对女孩子，他是有礼有节的。
　　只是会背古星宿名字，同样喜欢看星星的人，她是他见过的第一人。
　　加上那个剧本。
　　他对她有点好奇。

　　忽然，奶奶来敲门：“你妈妈来看你了。”
　　程哲皱眉，但还是走出了客厅。奶奶在传完话后就回自己屋里了。他看着奶奶房那关上的门，眉头皱得更深。
　　门外是母亲那精致的妆容。母亲看到他有点愕然，但很快便恢复了，笑着说：“儿子。”
　　程哲打开门让她进来，也没说什么，回身进厨房倒开水，拿给她。
　　“谢谢。”妇人接过开水，又提起一大盒包装奢华的保健品放到茶几上：“妈妈听说你被选进了国家队，我的儿子真棒，这阵日子可别累坏了。这些保健品是我特地买给你的，记得要吃。”
　　“谢谢。”
　　“这次进国家队听说创了义中的纪录，有把握拿奖吗？”
　　“尽力吧。”
　　这不咸不淡的对话，让人听着感觉敷衍。
　　妇人尽力压抑着愠怒：“听说清华跟北大都发出保送邀请，想好去哪间了吗？”
　　“还没有。”
　　“进清华吧，你陈叔叔有朋友在那。”
　　话毕，妇人等待着儿子的回话，却迟迟没听到声音。
　　“怎么了，不想进？那北大也行，”妇人端起纸杯喝了口水，漫不经心地说：“反正你陈叔叔都能照顾你。他在北京认识的朋友可多着呢，没有人不买他面子。你到北京就跟他说一声……”
　　“时候不早了，请您早点回去休息吧。”程哲起身去开门。
　　“你是不是心里不痛快？”不悦之色已写满妇人的脸。
　　可这边仍默不作声。
　　“妈妈问你话呢，你的回答都不超过三个字，”妇人已然恼怒：“我来看了你这么多次，每次都不会超过十分钟，你就要下逐客令。你就这么讨厌妈妈？这样对待生你下来的母亲？”
　　程哲没说话，只是侧过了脸，视线垂地，却是紧握着拳头。
　　妇人见拳打棉花，这么些年来心里窝着的气竟无从发泄，终于忍不住，一手抓起放在茶几上程哲的手机，狠狠地朝地上一摔，发出砰的一声响，尔后甩门而去。
　　奶奶被响声吓到，到厅里一看，只看到自家孙子蹲在地上一声不响地捡起被摔得电池板都掉了的手机。
　　“你妈怎么了？又骂你了？”奶奶看着程哲略为泛红的眼眶心痛地问。
　　“没事，奶奶别担心。”说没事是假的，但母亲那性子，这样的吵闹早已在他意料之中。他把摔出来的电池板装回手机上，按了开关却毫无反应。这部手机是当年他拿被保送到高中部而获得的奖学金买的，价格适合学生，也是方便上学的日子与奶奶联系。用了几年，现在若要维修挺不划算的。家里暂时也没闲钱再去买一部新的。
　　他叹了口气，取出sim卡放好，心想只好等下次比赛的奖金到手了，再去买一部新的手机吧。
　　而亓元的短信，却因此可怜地停在了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