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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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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凤呈祥,大吉大利。天作之合,命定桃花。”
三生石光滑的镜面上蓦地浮出一行字来。
原来它翻白眼的时候也有推算姻缘的功效?
我呆了半晌,那条气宇轩昂的龙竟然走远了。我意识到自己是在照镜子,掉转头一瞧果然有人,那人玄衣玄袍,模糊瞧去似乎几分眼熟。他见我瞧着他,神情间冷漠不改,随手拘了朵云来,踏云便走。
我二话不说,也顺手拘来一朵云,跟了过去。
既然眼熟,说不定见过他,就算我跟他不熟,问个路总行吧。
他腾云驾雾驶出日行千里之速,如流星贯日般。我在他身后卯足劲追赶,直追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他离我却愈发遥远了。
我情急之下,把手聚拢唇边使了个传声术,喊道:“前头那位仙友!请留步!!小神并无恶意,只是不凑巧在此迷路,烦请您指点迷津!”
可他飞得几成一缕轻烟,渐渐淡出我的视线。
我撇撇嘴,惺惺然嘀咕道:“跑什么跑,问个路而已,难道我会吃了你不成?嘁!”说完,我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三生石翻白眼的时候浮现的那行字,分明是说我与他有天定姻缘!
那他,难道是…我那便宜未婚夫?
脑子将那人形容过一遍,玄衣玄袍,我讶然掩住口。说出去话如泼出去的水,我现在非常非常希望他没听见没看见没注意到没…
一段阴影染上我的衣裳,我一抬头,一口唾沫蓦地哽在我喉中。
陵游上神表情淡漠,如同古井里安静的水面,可惜了一张天姿国色的俊脸。他朝我做了个手势,没有情绪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很快滑开,嘴唇微微翕动:“跟我来。”
我一时之间尴尬起来,表面上得装得不动声色,整敛衣容向他道谢,十分懂礼乖巧地和他保持距离。
他像是知道我飞行不快,一路上慢慢飘,见我跟不上还会停下等我一会。只是我无聊,东拉西扯找话题勾他说话,可他一声不吭,不接我茬。
没人与我闲扯淡,我闷闷不乐。经过三生石,便有意偷偷下去再看一眼,等他发现我不见踪影,也好顺便气气他。如果月老在更好,我扯谎说是他带我来看天定姻缘。
于是我越飞越慢,趁他没注意收起横波杖。这一收,没掌握好平衡,我笔直坠落下去,惊得我哇哇乱叫,张牙舞爪地砸中了一个醉醺醺的糟老头。
糟老头哼都没哼一声,直挺挺晕过去。
我晕头转向躺了一会,却毫发无损。再看看身下昏迷过去的肉垫,一瞬间我的脸色异常苍白:完了,这祸闯大了!砸死事小,砸伤事大,万一把月老砸傻了砸残了,我我我岂不是要养活他一辈子?
我颤抖着抓住翻白眼的三生石,颤抖着艰难爬起,颤抖着往边上挪开两步。双手合十,虔诚无比地念了句佛号,然后拽起醉酒死沉沉的月老,吭哧把他拖到三生石后面,又找来些枯枝败叶把月老藏好,大功告成后松了口气。
拍拍手掌,我得意洋洋地走到三生石面前。反正你这块破石头对谁都是白眼相向,就是看见我砸的又怎样?你会告状我还不会抵赖么?我得意洋洋冲三生石做个鬼脸,这一眼瞧去,竟然只得一片空茫。
真的只得一片空茫,唯有中心一枚红光闪耀的雪白珠子。
雪白珠子盘旋几圈,瞬息变化成一个陌生人物。乱蓬蓬的脑袋,脏兮兮的脸蛋,不合身的破烂衣裳,分明纯乎一个乞儿。她张大嘴茫茫然直视前方,脏土糊面分辨不清她的五官轮廓,唯有一双极清亮的大眼睛闪烁赖皮狡黠的光,而她的眉间额心依稀长着鲜红的胎记,仿佛是一朵花的形状。
画面一闪而过,重新凝聚成一枚白珠子。我揉了一揉眼睛,生怕看花了眼。再开眼,白珠子居然又变成光彩照人的火凤。我愣了一愣,跃入脑里的第一个念头:三生石没人护理,也会出故障。
不知不觉间,我嘟哝着把念头吐了出来:“啊,原来是坏了啊。”
一个细如蚊蚋的尖细声音十万分不服气地钻入我耳内:“我才没坏呢!”
我“咦”了一声,索性坐下来,换作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轻拍三生石,道:“刚才是你讲话?”
那石头沉默默冷冰冰贴着我热腾腾的脸蛋。
我敬它是块有骨气有性格的石头。之后我有幸再听它出声一二,已是一万年以后,它那时初初睡醒,饱含酣意地打了个呵欠,这当然是后话了。
逐风吹来一段阴影,慢悠悠传来陵游上神平铺直叙的声音:“你不跟着,在这里做什么?”
我眼珠一转,满脸堆笑转头道:“女儿家跑不快,我脚疼歇歇。”往边上挪了挪,作出不情愿道:“这块地被我收拾干净了,上神您一起歇歇?”
陵游上神不过来也不离开,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地扫过地面——草木倒扶一片,还有我拖拽月老的痕迹。他抬起眼帘道:“我等你,你歇好来找我。”
我十分心虚,生怕让他发现端倪,假装着急忙慌赶上他:“我歇好了。”一边回头又望了一眼三生石,醒目的龙凤呈祥,我翻个白眼撇撇嘴。
他没理我,乘风飞快。我险些追赶不上,一着急伸手去拽他的袖摆。他波澜不起的脸上浮现嫌恶神色,一皱眉,把袖摆从我手中抽出来。
他那个表情当真刺心。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这样讨厌我。
我索性不追赶,眼睁睁望着他飞远。
他果然折回来,皱眉望着我。我委屈垂眸,凄凄惨惨道:“上神您若有急事,可以先行一步。用不着管我的。”说罢,我咬着唇,抬眸楚楚可怜。
“再往前百里过桃林,向西南便是你苍梧渊了。”他开口,声音极是冷然。我咬牙挫齿,暗骂道:好一个冷清冷面的臭男神!我连忙作出吃惊的神色,闷闷道:“我没说我要回苍梧渊,我明明要去断念崖的。”
我不知道他心里是怎样想的,说不定想咬我一口的心思也是有的。他带我去断念崖,保持了整条路的冷漠神色。原来断念崖与苍梧渊是相反的位置,飞不到一半我便后悔不迭。路途无味,我东瞧西瞧,正巧前方琼楼玉宇,云霞四起,加上大手笔的银河装饰。一时间,我话痨病又犯了:“那是你家罢?”
他沉默,不置可否。
“大概不是你家,兴许我看它们相似有些记错。”我以为他不会回复我,望着那座天上仙府的目光更添了十二分歆羡,由衷叹道:“仙界土豪,真想认识他做个朋友!”
“你去过的。”正在我感叹之时,他出声了。
不知怎的,两句对话听着不对味,我尴尬地呵呵一笑:“哦,我们早已是朋友了。”说完越觉得不妥,而他愈发沉默。我张张口,想要补救两句,却搜刮不出合适字句,只扮了一副呆相。
他沉默不久,我听见他微哂一声:“我们早已是朋友,明年订亲,你迟早得嫁来这。”他像是在说服自己,声音却渐渐和缓了。
我脑子里轰地炸开,盯着判若两人的他,茫然一阵子:“上神您没着什么疯魔吧?”
陵游上神表情莫测,挥手道:“快走。”
我见他施展时空缩叠,本来还有大半日的路转瞬间到了。不由一愣,敢情飞这么远他存心折腾我呢?
断念崖白雪皑皑,不久前刚下过暴雪,昏昏日光从棉被似的云朵里漏出几丝几缕,昏沉沉倒映雪地。雪花轻柔,断断续续飘散在高崖上。
我眼巴巴望着陵游上神,恳求道:“我第一次来不识路,劳烦上神您带路。”
他剑眉斜挑,拂袖便走的样子,看得出他很是无语。
“你找思过地?”我不敢则声,跟着他走在阒寂异常的雪山上。他的声音清晰刺入我耳内。
我点头,想到他走前方看不到我表态,便回道:“我去思过地找人。”
“近来没有仙众犯事,断念崖无人思过,你到底找谁?”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冷静而缓慢。
关你屁事。我心里嘟哝道,面上却顾左右而言他:“快到了么?”
他冷清地“嗯”了一声。一盏茶光景,他停在一面断崖前,道:“下面是思过地。”
尚未走近高耸可怖的断崖,一股强烈的邪气冲天直上,变做猛烈的崖风呼啸袭来,裹挟着风雪扑向我,几乎使我窒息。崖风猛烈如斯,依然掩盖不住崖底激烈争吵声。
一男一女,嚷嚷对吼,唯恐无人不知六界不晓天下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