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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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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歌哭完,我也把事情始末了解个大概。
再过两月,便是王母娘娘的瑶池仙会。她掌管九重天音律,这段日子忙得似不停转的陀螺。她命手下几个得力的仙子往其他五界采集音乐,谁知其中一位仙子下了魔界迟迟未归。她以为手下仙子在魔界遭了毒手,便上禀我师父。我师父昨日去魔界一探,才晓得那仙子根本是爱上了魔界的堕仙,不愿回九重天了。
说起魔界,一直是我们仙界的心腹大患。仙属明,魔属暗,六界一切皆可修为仙,六界众生亦可堕为魔。魔界一向不驯,而天地间平衡,则需要仙佛人制衡妖魔鬼。仙界虽明里统领六界,暗里佛界与仙界却是平起平坐的,人妖鬼三界因力量寿命先天不足落在下乘,唯有那魔界一直不服仙界管辖。魔界现今虽说成不了气候,可是却有个魔君轮回的传说,因此一干魔众聚集,发誓迎回重生魔君,推翻仙界。仙界也曾借此为由头,大力剿清魔族余孽,怎奈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那仙子爱上的,便是一个挖心剖肺誓死效忠魔君的堕仙。
于是,闵瑶歌拼劲全力把那着了疯魔鬼迷心窍的仙子拘回九重天,在我师父例开晨会时,自己跑来请罚了。
师父有意包庇属下,三言两语把瑶歌判去断念崖思过,又命令其他仙众不得走漏风声。然后一人去了关那仙子的密室。
我不晓得断念崖是个什么去处。本想上天来,求着师父陪我下人界走一趟,寻那串水晶手钏;又担心瑶歌吃苦,费些周折把萧生叹找到,让他给瑶歌去送点日常用品。
萧生叹一气之下,竟生生拍断筑仙廊的精钢,大声道:“你师父心肠忒狠,瑶歌这样娇滴滴文弱弱的女子怎经受得断念崖的苦寒和邪气!真是气死我了!”
我坚信我师父一向温和宽容,这次亦是有心护短,绝不会如此狠心。
萧生叹深不以为然。
我听不得他讲我师父不是,忿忿推他道:“你快去找你娇滴滴文弱弱的瑶歌仙子,别把她冻得病了疼了晕了,你连这么个博好感的机会也没了。”
他一拍脑袋,连道我所言极是。一溜烟没影儿,我冲他背影很是不屑地咄了一声,一转身,他一张刀刻般冷硬的大脸重现在我眼前。
我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唬得我不轻。
他把我吓着,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嘴张了半天才结结巴巴道:“你…我…她问我,我该怎么说?”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涨红了脸,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蹦出口道:“她若问我为何来断念崖,我该怎么…?”
我疑心他脑袋是榆木做的,想起早上那位四大皆空、保守木讷的掌乐使者。于是我有心诓他一诓,沉吟道:“不然你说去佛祖那预订月中佛花盛宴的席位,掌乐使者告诉你的。”想来瑶歌素来豪放惯的,萧生叹独自跑去那鸟不拉屎的邪寒之地雪中送炭已够她感动,想必不会执意深究。
她要是深究,咳!义兄,请你一路保重!
我终于目送他背上熏笼锦被座椅靠垫,着急忙慌飞远了。
折腾一顿,我寻那水晶手钏的心思渐渐寂了下来。一时之间,我不知该往哪去。
随步踏着浩荡云烟,隔着九重天上鉴湖,向下望那人间浮生喜乐。脑子里不晓得怎么蹦出个前几日无聊捞来打发时间的人间话本子。说的是人间一位绝色花魁痴恋上一个落魄书生,情愿养他一辈子。那书生执意考取功名,花魁便倾尽妆奁供他读书,还巴巴等书生考取功名后赎她娶做妻子。书生家里是有一房糟糠之妻,原本是个大家闺秀,念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约,与书生私奔。后来书生功名得了,苦巴巴熬了数年的糟糠之妻拖子带女来寻他,书生终于良心发现,与花魁恩断情绝,回到妻子身边。
当时我只诧异,人界念个书花费竟然这样昂贵,需要花魁倾尽妆奁供给。复又想到,若不是那花魁本事不济,哪里需要倾尽妆奁供一个穷酸书生,便是供十个穷酸书生也使得。最后又顿悟到,这些话本子本是人间不得志文人的意淫,巴不得那些才仪双馨或是财艺双馨的女子付出一切只为他呢。
现在又想过一遍,终于明白那作者的意图:书生选择糟糠之妻的结局十分得当——花魁娘子脏了一时,不干净一世。一个男人若得了名利,哪里还怕不能与大家闺秀的家亲重修于好?
所以情爱一事,原经不得推敲。那本就是押上了贪嗔痴三毒的肮脏赌局,不论怀着何种目的,或是求助何种手段,结果出来就得愿赌服输。
一念及此,我便觉得失忆前历经的诸多磨难,全都算不得数了。其实这云下的人界还是那个人界,而这仙界依然是那个仙界,我也仍旧是我。
将三分憾事尽了,做一只“万花丛中调笑过,片叶有意不沾身”荒唐风流的小火凤,已是我此生七分的福气。从现在开始,我要十分珍惜此生来之不易的福气。我想若是我师父知道了,定然要竖起大拇指好好夸我一声悟性高。
悟性高如我,正准备打道回府之际,进了圆观谷,兜了大半个时辰才发现自己迷了路。
我误入的这圆观谷是九重天上一个极妙的去处。这妙在哪呢?妙在谷内有琪花瑶草争奇斗艳?不不不。妙在它白天是月老办公之处,而晚上嘛,花草扑鼻的异香,更兼蝶舞鸟啼,繁星晚点,实在是个幽会偷情的…看星星看月亮谈人生谈理想的好去处。可以说圆观谷是天界八卦的摇篮,值得谈情说爱的佳所。不信,晚上再来,保准随便一踩一对浓情蜜意的小仙侣,不带有空地的。
踩坏人家情缘,我现在不感兴趣。我现在感兴趣的,是趁那贪杯的月老没来上班之前,快点走出谷去。
白天的圆观谷,去了些浓重脂粉气,羞涩露出它清幽的底韵来。我兜来转去,走到了谷中灵气大盛的地方——六界中赫赫有名的三生石。
三生石,说白了,不过是面石头做的大镜子,远没有大家传得玄乎。鸿蒙肇判,它一块普通顽石得机缘巧合,记了六界姻缘天命,修了无数年,统共只修得月老一个好友。作为一块与天地同寿的石头,它尤其冰冷孤傲,除了对月老青眼有加,对旁人只得白眼相向——这时它便是一块清晰可鉴的镜子。
虽是镜子,也能透过重重假象,照清真身。比如你是个想伪装成人的猪精,在它面前是不行的;纵使神仙,生得慈眉善目的睿智像,该是榆木脑袋就是榆木脑袋。
我一眼望去,镜中伫立着一只光鲜亮丽的火凤,尾羽仙气缭绕,周身羽毛丝滑如锦。
我青鸾族的娘亲也曾道:“我家亲亲眉生,自破壳就是苍梧渊前后万年最惊艳的小雏凤。待她满月化作人形,我便知苍梧渊将来十万年也出不了像她这样走到哪祸到哪的祸水了。”
她这番言论,几乎使我怀疑,我那枚凤凰蛋,是不是她亲自下的。
不过我对我的真身还是皮相,从来自信满满。
就是这自信满满,使我多瞄了一眼镜中美得倾倒众生的火凤。
这一眼,竟然把我唬了一跳。
镜子中如何多出条气宇轩昂的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