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寒曦雨》丹眼皮

37、谁的浮生之车祸

　　这个时间竟然赛车，一眼望过去看不到头也看不见尾，汪海东坐在车子里焦急的等待着，看看手表，已经1点50分了，今天怕是不能按照原定的时间到了。26年来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他从来都是早到5分钟的。

　　好容易道路畅通起来，他继续不停地换挡，车子到达时已经快3点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跟刚准备起身的一位大妈撞个正着，大妈手中的香正寥寥燃起，一不小心触在他的胳膊上，他咂了一声，摸了摸烫伤的部位，撇过身子让大妈先过去。

　　今天的他跪在佛面前，无论他多么努力就是无法让心情平静下来，他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是因为今天院长的话吗？他不知道，多多少少跟这个有关系吧。

　　下山时已经下午4点钟了，他记得还有一个重要的研究会议要开，这可能是他荣升科长以来最后一次主持会议了，他一定要好好表现，为自己的科长生涯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依旧车轮飞转，不停的转挡，回家后怎么跟儿子说呢？怎么跟妻子交代呢？到那荒无人烟的地方，他这可是流放啊。越想心情越遭以至于开错了车道都不知道。这时一辆泥头车从侧面开过来，他吓得连忙刹车，连刹几次都没用，车子的惯性并没有减速，只听砰的一阵巨响，他的车身已有三分之二被压在泥头车子底下。他当场毙命，安详地躺在车子里。

　　10分钟以后，救护车跟警车一并赶过来，查看实情后，泥头车被扣留，他的车被拖走，地上鲜红的血迹随即被冲洗干净。一切似乎又恢复到往日的平静。

　　“张阿姨，太太还没回来吗？”习建辉刚进家就问。这段时间妻子总是神神秘秘的，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他，妻子不说，他也不好多问。

　　“老爷，太太早上就出去了，中午也没回来，我还做了她爱吃的菜呢”。张阿姨一边在厨房洗菜一边回答说。

　　习建辉上楼侧身进到习苑杰的房间，见苑杰正在写作业便没过去打扰，他在门口立了两分钟，正要转身时手不小心碰到门框。苑杰扭头一看是爸爸，便喊了一声“爸，您回来了”。

　　习建辉微笑着应了一声“嗯”，接着又问了一句“新的辅导老师怎么样啊？”。自从尹老师走了以后，他这心里就空落落的，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觉，就跟走散的亲人一样，有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

　　从尹小曦身上偶尔看到赵梦影的影子，尤其是她低头时的浅笑，简直就是她的翻版。他有时候真有一种错误的感觉，或许这个名叫尹小曦的孩子是否跟心中的那个她有什么关系吗？他曾托人多方打听她的消息，得到的也只是只言片语的消息。

　　随着生意不断壮大，第一个孩子的诞生，他也就没有过多的经历去打听她了，后来想起后再托人打听，已经完全没有了她的消息。

　　如果这个名叫尹小曦的孩子真的跟她有什么联系，那他是不是就能通过这个孩子找到她呢？是的，多年来，他从未停止过爱她，她一直驻扎在他心里的某个柔软的角落。

　　以前有好几次他站在门外，想着要不要进去问问小曦，是否认识一位叫赵梦影的人，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如果真的有什么联系，他将怎么办？怎么面对一直思念的那个她，怎么面对妻子和一双儿子。

　　曾经的誓言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等我回来，娶你。这句话仿佛是上世纪对她说的，但依旧清晰的记得。他对她说过很多话，也遗忘了很多话，唯独这一句话，在历史不断的演变中越发清晰明朗。

　　“爸爸，我还是比较喜欢尹老师一些，她待人很亲切，像个大姐姐一样。如果有可能，我还是希望尹老师来辅导我的功课”。习苑杰哀怨的看着父亲，眼神有一丝忧郁。

　　他何尝不希望尹小曦来辅导儿子呢，因为她身上有她的影子，是他心中久违的愿念。他想起尹小曦离开那天，他站在门口不舍的看着她，想要挽留却找不到可以挽留的借口。尹小曦也是一步三回头，眼神交流中看出她的眷恋。停顿了一下他才对曦苑杰说“尹老师工作忙，等以后有空了请她来家里玩，好吗？”

　　习苑杰重重的点点头，转身回到书桌前继续写作业。

　　习建辉掏出手机，正要搜寻着什么，便听得张阿姨喊了一声“太太回来了”。他收起手机，快步走下楼去。

　　赵若環进门换上拖鞋，习建辉刚从楼上下来，走的太快显得有些气喘，他把手在楼梯的栏杆上说“去哪儿了？听张阿姨说你一早就出去了，是有什么事吗？有事就打个电话给我，我差人去办就是”。他伸手捋了捋她额头上散落下来的几缕头发，发现她的头上又多了几缕白发。他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怜惜的说“累了吧，吃完饭后早些休息吧”。

　　赵若環“嗯”了一声。习建辉搀着她，两人一起来到饭桌前，饭菜已经摆好了，不知什么时候，习苑杰已经坐在桌子前等着了，这孩子，天生风一样的速度。

　　“妈，怎么现在才回来？”习墨涵也神奇般的出现在餐桌前。他起身拉开椅子让招呼妈妈坐下。

　　他甚少回家跟家里人一起吃饭，尽管这样，他的位置始终都是靠酒柜边上的，他喜欢坐在这个位置，前方是爸爸，对面是妈妈，右边是弟弟，他被亲情紧紧的包围着，整个餐厅被一层浓浓的亲情笼罩着，无比的快乐跟幸福。

　　赵若環先是把目光看向习墨涵，接着又看向习苑杰，最后再看看丈夫。这样温馨的画面曾在她脑海里出现过很多次。自从大儿子习墨涵搬出去之后，这样的场景几乎很少出现过。此情此景让她的眼眶渐渐湿润了。是的，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包袱了，她可以跟孩子们一起嬉笑耍乐，该报的仇已经报了。她可以安心的做自己喜欢的事了。

　　“妈，你怎么啦，快吃饭吧”。习苑杰看着正在发愣的妈妈便给她夹了一块烤鱼说。

　　“没事，妈妈是高兴的，墨涵这么久都没回来跟我们一起吃饭了”。她连忙往嘴里扒拉了几口饭。

　　“妈，看看你，我不就是上周没回来吗？”习墨涵喝了一碗汤，把汤碗轻放在桌子上说。

　　“你上上周也没回来”。赵若環说着说着跟受委屈的孩子似的哽咽起来。

　　习墨涵挪来椅子，走到赵若環身边，双臂环在她的脖子上带着哄骗的腔调说“好了好了，妈，我以后每周回来两次陪你，好吗？”

　　“我也指望你能够经常回来陪我，把手头的工作做好，还有啊”。她抬头看了看丈夫，又侧过脸对习墨涵说“你爸爸年纪也大了，公司的事你要上上心，我们习家就指望你们兄弟俩了，你爸爸创下这个产业不容易啊，你们兄弟俩一定要好好经营下去”。她又把头扭向习苑杰，习苑杰正拿着鸡腿啃着。她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以后你们兄弟俩一定要团结和睦，互相照应着对方，墨涵你是哥哥，以后多多帮助弟弟，好吗？”

　　习墨涵的目光扫在妈妈的脸上，眼睛不曾眨一下，妈妈今天看似有些反常，说了很多以前从未说过的话。作为哥哥照顾弟弟是天经地义的事。他把环在妈妈脖子上的手臂收紧了些，把脸埋在妈妈的发髻上，用坚定的口吻说“妈，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苑杰的”。随后站立起身子，双手搭在赵若環的肩膀上说“快吃饭吧，菜都凉了”。

　　赵若環这一餐吃的出奇的多，饭后还喝了一晚红豆粥。父子三人齐刷刷的眼神向她投射过来，她全然不知，自顾吃着。

　　习墨涵吃饭走到客厅，手里拿着遥控器，镜头切换几次，屏幕就跟着闪了几次。现在是晚上7点钟，是新闻聚集的时间点。找了半天也没什么想要看的，便随意停在某个频道上。女主播用她那惯用的淡定、严肃、平缓的语气开始播报：现在播送一则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今天下午三时许，在北环高速公路上，一辆轿车CIX捷达在拐弯处跟一辆侧面开过来的泥头车相撞。轿车里的当事人当场死亡，案情正在进一步调查中。下面来看看视频。

　　赵若環急步凑到电视前，心剧烈的跳动着，手中的杯子有些歪了，柚子茶倾泻在地板上。看着电视中的画面，轿身前半部分已经完全压扁了，救护车上躺着的那个男人，已经用白布包裹住看不清脸。

　　只有她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他死了，这是她多年来的心愿。本以为他的死可以另她舒心很多，为什么在看到这一幕时她的心跳的那么快。手心里的纹路也浸满了汗。她双腿哆嗦的上了楼。
　　背后传来习墨涵的声音“妈，这就去睡了？”

　　她摁奈住不安的心，尽量让语气平稳一些，说“有些累了，你们也早点睡吧”。

　　带着蹒跚的步伐，她连拖带拽的把笨重的身子带到楼上，用尽有的一丝气力推开门。走进卧室独立的卫生间里，拧开花洒，一屁股坐在地上，头埋进双膝里，任由花洒里的水把她淋了个遍，她紧紧的捂住嘴巴，只怕哭的大声让楼下的家人们发觉。她没有褪去外衣，庆幸的是进门时把包放床上了，不然连包包也会一起浸入水中。

　　他真的死了，这是她多年来的心愿。她杀死了他，这是他自作自受，咎由自取。她在他的车子里只是小小的动作了一番他就死了，看来连老天都不肯帮他。他是死有余辜。

　　直到习建辉敲了卫生间的门，她才应了一声，收拾好情绪从里面出来。

　　“没事吧？”习建辉见妻子从里面出来，眼睛有些红肿，也没多问，也许是洗头时水溅到眼睛里了，他想。

　　很多时候，我们看到的现象和自己想到的相差太多，多多关心周围的人。别再那么矜持，放开胸怀，敞开你的嘴巴轻声的问一句：你怎么啦，你还好吧？有什么事给我说说吧，让我来替你分析一下。也许，一句简单的问候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一句点拨就能换回一个人的前程。

　　可惜的是，往往我们想的太多，又做的太少。

　　赵若環摇摇头，用浴巾擦干头发，挑开被子侧身睡下了。原本以为生活就这样好起来，从此以后她可以安心的一角睡到自然醒，没想到半夜里她又从噩梦中惊醒。梦里汪海东浑身带血向她索命。

　　噩梦又一次伴随着她，直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