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初遇，如诀别》蓝宝石别墅

194、昏昏灯火话平生

　　丰子恺的《缘缘堂随笔集》是一本我喜欢时而随意翻看的书。虽然也有500页那么厚，从上世纪20年代到70年代的文章收录了100多篇，内容涉及也很广，家事国事画事都有写到，但翻阅那些文字，总是令人颇觉温和从容的。一篇篇，舒缓绵密地写来，让你感觉到一个典型的中国旧式知识分子的气质：好像时常安于书斋，但也总能心怀天下，人生里社会上得到的种种阅历，形诸文字，是一些认真的思索、缜密的感受，表达着他总是善良正直、温厚平和的内心。这些文章给我的感觉和书中丰子恺的留影很像，白髯飘洒，笑容温暖，有着整洁的外表和慈祥的表情。
　　我最喜欢他写家事的那些篇什，写他的孩子们，写他的母亲，写儿时的伙伴和邻居，写缘缘堂屋檐下温馨的点点滴滴：《给我的孩子们》、《儿女》、《送考》、《送阿宝出黄金时代》、《我的母亲》、《王囡囡》、《阿庆》……作为父亲，作为儿子，作为朋友，他的心总是那么充满温情、爱意和期望，那么包容，有时淡然却温馨，有时情深而感人。瞻瞻、软软、阿宝，这些都是他孩子们的名字，被这样一位父亲如此家常又文雅地关注着、叮咛着、叫唤着、描画着……让人看着也会替软软阿宝们油然而生幸福之感。
　　诸多人事在他这样的内心观照里，也总是能生发出许多细致活泼的趣味。
　　当然，他也写自己写文作画的诸多心得，写他和当时诸位文化名人的交往，写他对国事的见解，为世人留存了一份中国文人心灵和生活的丰富生动的记录。
　　作为著名的漫画家，他的画也如文章一样喜人，有着同样温润灵动的格调。随笔集里也配了不少漫画，笔触朴拙而传神，柔滑的线条，寥寥几笔就能勾勒出一番趣味盎然的情境。举着糖葫芦串的孩子、翘脚捻线的妇女、弓着背的剃头师傅、简朴家居、宁静乡村……
　　好些年前，我去浙江桐乡的缘缘堂游玩过一次，虽然已不是原屋，是重建的了。
　　这寓所原是丰子恺用稿酬购置的，真正是用一支笔成就了一番殷实快意的人生。那里保留着他的不少遗物和手稿。宽大简朴的书房里，放着他用过的笔墨纸砚、老式的眼镜和钢笔。
　　我买回一些印着他漫画的明信片、书签、信笺，东西的感觉都十分简朴却风雅。那叠信笺我尤其宝贝，白白薄薄软软的，只在右下角印了一方两人对坐饮谈的小画，旁书一行小字：“草草杯盘供语笑，昏昏灯火话平生。”我一直藏到现在，只用掉几张，给某些好友写过几封短信。也用它给先生写过唯一的一封情书，只是不知是否因为不好意思，一直也未寄出，至今压在书堆里，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去拿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