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初遇，如诀别》蓝宝石别墅

195、纸上深河

　　远藤周作的《深河》，我看得很快，因为文字显得很轻浅，跟内中情思的深切完全不同。
　　印度的夜，如黑暗之上再涂黑暗，是彻底的无明之夜；夕阳如鬼火般慢慢地落下；恒河边的小城瓦拉纳西，是河葬之地，濒死者从四面八方奔向圣河，富者被抬而来，焚烧后将尸灰撒入河中，穷者竭此一生爬到河边，抛尸入河……圣河概不拒绝，把一切哪怕是一条狗的尸体皆默默带向来生；虔诚的信徒便在骨灰和尸体漂浮的河中沐浴；圣河灰色，无边的苍茫；飘满尸臭的瓦拉纳西，蛰伏着有如口腔深处的小巷……
　　《深河》轻轻淡淡地写着这一切。文字和内容充满分离的气质，但我却毫不费力、如流水般读到最后，并轻而易举地理解着字里行间的种种，因为我本身的一切，就满是无奈的分离。人海之中，从我们淡漠的面容上，又看得见多少内心？
　　所有来到深河之畔的人，无论所为何事，都只是想接近灵魂中最渴求的东西，也许是在平淡混沌的生活中不曾意识到的深爱，也许是生命底部真正的欲求……我们总是这样，仿佛身边一切皆为空虚，若想找回内心，非得千里迢迢跑到陌生可怖的地方，结果不过是怆然面对孤寂，默然握着一丝模糊的醒悟。
　　我在理解中深触恒河之美，但我知道这感知仅止于纸上，我知道我是无法真的去拜谒恒河的，我去了，只会像书中描写的某些浅薄的游客，因臭气和污秽而呕吐。人的灵与肉，也总是如此无奈地分离着。
　　幸好有书，一切在远藤的文学世界里，维系着灰暗却永恒的美。那些杰出文字的存在，就是这样逼人直视却也同时抚慰着我们在分离中微痛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