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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凄美之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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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对僧仲殊的《南柯子》一词多看一眼,只是因为喜欢开头两句:“十里青山远,潮平路带沙。”我对如此青色、绵长而略带潮湿的江南画面没有抵抗力,它宁静而充满暗示,作为背景,最宜衬托优美、惆怅的恋情。除了这两句,这首词其余内容我本来没放在心上,粗略读过,觉得只是宋词里最常见的风花雪月之辞。
某晚偶尔又读到苏轼的《记承天寺夜游》,我忽然想起这位仲殊和尚来,他也姓张,也和苏轼有交情,也曾在承天寺住过。苏轼和张怀民去承天寺的时候,仲殊在吗?要是在的话,苏轼怎么不找他玩呢?我无由地有点替这个和尚失落。明知自己这是白白地替古人担忧,但也胡乱地放纵着思绪。
于是随兴地又翻出仲殊的词作来看。又读到《南柯子》,不知是否他被苏轼冷落的假想作祟,忽然觉得这首词写得凄寒彻骨。“数声啼鸟怨年华。又是凄凉时候、在天涯”,这是直白的句子,尚不足悲,最孤寒的是后面几句:“白露收残月,清风散晓霞。绿杨堤畔问荷花:记得年时沽酒、那人家?”月也没有了,霞也没有了,唯余白露清风,应是微凉天气,所谓的“绿杨”、“荷花”,想必已是衰柳、枯荷。更无人陪伴,凄凉时候,在天涯的,原是孤独者,他只能与花说话,聊想去年喝酒处,一定也是独自喝的闷酒吧?
不免联想起传说中这和尚的身世。据说他中过进士,他妻子爱上了别人,下毒害他,他“啖蜜而解”,死里逃生,但医生说再吃肉将毒发不可治,也因为伤心,遂出家。在出家后的某一天,和尚“忽上堂辞众”,自缢而死。这样的身世传说,令词中的孤寒之气更显悲凉。
只是这样的悲凉,你第一遍读时简直感觉不到,你只能感觉到它的美。读着这样的诗词,便深觉古典的中文从根子里生长出来的优雅,可以令沁骨之悲,变成沁骨之美。所谓凄美,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