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初遇，如诀别》蓝宝石别墅

186、至雅不惧俗

　　雅俗共赏，这四个字说起来挺爽的，要做到却是太难了。在宋代词家里，我私心里以为苏东坡是能够雅俗共赏的第一人。当年宋祁写出一句“红杏枝头春意闹”，生前身后都享此一句的盛名。他活着时被称为“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呵呵，这个雅号真是太长了，是人们太爱这一句了吧？所以能不怕麻烦地叫着，如今有这一句红杏传世，对一个写词的人来说，已经算是大慰平生了。但这样的传世名句，苏东坡一个人就享有很多。“大江东去”和“明月几时有”就不去说了，其余的随便数数吧： “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杜宇一声春晓”、“人间有味是清欢”、“天涯何处无芳草”、“多情却被无情恼”……这些句子都明白如话，但文采飞扬，说的都是人之常情，却又都能道人之所未能道。

　　能够雅俗共赏的人，其做派必是亦雅亦俗。真正的雅，是不惧俗的。我想象苏东坡这个人，最可贵的地方并不是这个人多么高雅，而正是他的不惧俗。记得我早年看到过一幅漫画，上面画了一个古代做官模样的人，愁眉苦脸地坐在一个医生面前，旁边写着：“病人：苏东坡；病情：肚子疼；病因：日啖荔枝三百颗。”一个远在宋代的吟诗作词的士大夫，能够在千年后的红尘人间里，让人如此家常而生动地描绘他、感知他，简直还当他是个可以随便开个玩笑的熟悉朋友，这不能不说是苏轼最不凡的人生成就。这种成就，远在文采风流之外。

　　在苏轼的名作《临江仙》里，也有一句传诵千古的名句：“长恨此生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在电影《姨妈的后现代生活》里，周润发演的骗子就是双眉微蹙地念着这句苏词，令斯琴高娃演的姨妈听得内心骚动不已，以致每每忍着肉痛让骗子来家里吃掉两斤糖醋小排，最后上了他的大当。除此名句，纵观《临江仙》全词，写得简直像一部有情节亦有细节的电视剧。
　　词中的苏东坡是个醉鬼形象，“归来仿佛三更”，这“仿佛”二字已可令人发笑，因为醉鬼是弄不清时间的。家里门童早已鼾声雷鸣，醉鬼进不了屋，就跑去江边吹风，心潮起伏，长吁短叹，似乎就此参透了人生，并对日后的生活作了很潇洒的安排，打算弃了官去做隐士，坐一叶扁舟，从此浪迹江湖。
　　叶梦得《避暑录话》里记载，苏东坡写《临江仙》时贬谪在黄州，属于被监管分子。因词中写到自己要坐船离去，浪迹江湖，结果黄州城中便谣传苏东坡夜里作词一首，然后把衣服帽子脱在江边，坐了一条船跑了。黄州郡守徐某听说后，“惊且惧，以为州失罪人”，就急忙奔到苏轼住的地方察看，结果只看到苏东坡浓睡未醒，正酣声大作――这传说是令人快活的。
　　苏东坡这个古代人物，便是这样，常伴随着酒肉温香和朗朗笑意出现。也许正是这份世俗香暖的烘托和逗引，才让人更对他如行云流水般的长短句爱不释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