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初遇，如诀别》蓝宝石别墅

166、字如轻烟

　　休息时随手拿一本书消遣，是张爱玲的《连环套》。我承认她写得太好。豆大的雨点冰凉，打在灰泥墙上，一打一个青钱大的印子，墙下，失爱的女人正同背叛她的情人理论……如此描画入骨的小细节，全篇数不胜数，笔笔鲜明难忘。

　　可我没看完，手倦抛书，心中烦躁。正是疲倦时候，心内身外有数件巴不得马上丢开忘记的繁乱事，实在受不了过眼文字里尘烟□□太过逼真，仿佛书页冒着汗味，缕缕嗅得出已然熟悉的卑俗气味。

　　在书堆里一阵翻拣，终于拈出德富芦花的绵薄小册。来来回回地看那几页连缀如俳句的目录，好像已经足够安置正想小憩的心情。

　　空山流水、沙滨落潮、暮春之野、月下白菊……那是良宵，是霜晨，是苍苍茫茫的夜晚。日升到日落，四季和昼夜点滴渗出的美丽，不是流逝而是呈现。

　　其实，我们整日奔忙，要这要那，或许只是为了最后能有一个满足的心境和舒适的处所，来好好享受一番惬意的日日夜夜，但那美丽，实际上时刻就在身边发生着，那个叫德富芦花的人，正如此细致地把这一切织入笔端，在你看着他的身影稍觉茫然时，分明已经错过了什么。

　　我曾经有位朋友得了癌症，在他去世前几个星期的某天黄昏，我去看他，见他坐在阳台上抬头看天，一动不动。他说，他在看云，多好看的云啊！他的脸上和言语间，满是不舍，甚至有种贪婪，他觉得自己快要看不到云了。

　　而云在天上，昼夜就在身边，德富芦花述说着它们，津津有味。

　　累的时候，不如就读他的叙述吧，那些文字像一群可爱的锯齿小动物，细啮去欲望的棱角和尖刺，一阵烟似的散尽，然后，你的眼前，是一片澄净空明。你可以打开窗，去看天空云影，闻空气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