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谣》夏枫染

22、第二十二章

　　李世民言出必行，待素歌病好的差不多了，他便差人把杨若晴带到素歌现在所居住的院子里，安排她们见面。
　　杨若晴站在院子门口，士兵松开了她的手铐，她静静的走了进去。
　　李世民给素歌安排的这间院落很是别致，竹间小路，藤萝垂挂，一片鸟语花香。往里走还有池塘水榭，岸边垂柳飘扬。
　　杨若晴放慢脚步在青石板铺成的路上静静的走着，仔细打量着院中的景色，心中略微放了心，松了口气。
　　看来李世民还是很在乎素歌的，所以才会把她接进宫中，留她在身边。
　　素歌坐在池中凉亭里，正盯着池面发呆。李世民不曾把杨若晴今日要来的消息告诉她，所以她并未发觉杨若晴走到了身后，只以为是宫女们，不曾留意。
　　杨若晴痴痴的望着素歌的背影。
　　她这样看去，像极了若颜，若颜虽然不在了，但还好，她活下来了。
　　杨若晴眼睛有些湿润了，半晌才开口：“素歌……”
　　素歌浑身一震，诧异地扭过头来，顿时眼眶一热：“若晴夫人……”
　　杨若晴今天来之前，李世民让人给她重新打扮了一番，换去了脏兮兮的衣服。在她的要求之下，穿上了洁白的素衣，头上没有戴任何发饰，只是简单的梳了一个髻。
　　只是就算打扮过了，也还是遮不住她那迅速消瘦的脸颊，苍白的脸色，发青的眼圈。素歌看见她这副模样，很是难过：“若晴夫人，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杨若晴苦笑：“将死之人了，哪还管得上消瘦不消瘦。”
　　素歌大惊，转而想到了李世民，咬唇喃喃道：“黎……不，太子他……”
　　“不用难过了，当殿下去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杨若晴倒是轻描淡写的笑了笑，牵过她的手：“你最近怎么样了，病好了吗？”
　　她却不应杨若晴，只是握住杨若晴的手，焦急的说：“夫人，我去跟太子求情……”
　　“不用了，”杨若晴笑着打断了她：“我不在乎，我此生的心愿已了，如果不是不放心你，也许在殿下死的那一日，我也会跟随着他去了。”
　　“夫人……”素歌被杨若晴那淡然的语气给怔住了，呆呆的看着她。
　　杨若晴叹了一口气，手轻轻摸着素歌的头发，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也莫要喊我夫人了，其实，你应该叫我……姨娘才是。”
　　素歌登时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杨若晴。
　　杨若晴苦笑一声：“你来的头一天我就认出你了，你长得，实在很像姐姐，尤其那双眼睛。殿下也把你认出来了，所以才把你留下，只当是个念想。你爹娘……死得冤，他们都死在了殿下手里，我也为此选择了背叛殿下，我……”
　　素歌只觉着浑身血液静止了一般的冰冷，她抓着杨若晴的手，看着杨若晴在她面前低声痛哭，久久的都不能反应过来。
　　她脑海中想起了那晚李建成同她说的那个故事，原来那不仅仅只是李建成的故事，那还是她的故事啊，是她未曾谋面的爹娘的事。她也终于明白了李建成每每看向她的时候眼中的深沉无奈与眷恋，她那时只当自己碰巧与若颜长得很像……
　　一滴泪悄无声息的滑下白皙的脸颊，素歌并未注意到，她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当中，难以自拔。
　　杨若晴看见她震惊落泪的模样，心中又是一痛，伸手搂过她抱在胸前，喃喃道：“素歌，当初单大哥瞒着所有人，将还在襁褓当中的你不远千里的送到元道真人身边的时候，也许是想让你彻底断绝与我们之间的关系。这么久以来，我与殿下也以为，姐姐她不曾留下任何子嗣，所以当你来到我们身边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
　　“那你为何，”素歌窝在杨若晴怀中，回过了神：“你为何还要与突厥勾结，挑拨太子兄弟之间的关系……”
　　素歌明显感觉到杨若晴抱着她的身躯一震，随后，杨若晴无奈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你都知道了啊，那殿下肯定也察觉了。你这么聪颖，肯定看得出来我喜欢殿下了吧，可我也恨他。恨他杀了我的姐姐姐夫，恨他帮着他父亲夺取了我杨家的天下。所以，当那位公主找上我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她……”
　　“那位公主究竟是？”素歌忍不住问。
　　杨若晴却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能告诉你，我不能把你带入危险当中，你的事情我并未告诉他们。我如今倒是要感谢秦王殿下了，感谢他愿意保护你，由他来守护你，我便也能稍微的安心了。”
　　提到李世民，素歌心中一沉，苦笑一声：“夫……姨娘，其实我觉得，殿下他对姨娘您还是有感情的……”
　　杨若晴笑道：“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会没有感情，只不过，在他眼中，我恐怕永远都是跟在姐姐背后的小女孩吧，他也一直只把我当妹妹看待而已。”
　　素歌不这么认为：“其实，殿下同我说过若颜……我娘她的事情，而且，那天晚上，我是因为看见了殿下半夜去看您，从您房中出来才被殿下发现的。殿下他没有同我说过您的事，但他不是没有将您带进宫，而是选择将您藏起来，保护着您吗？”
　　她见杨若晴没有出声，继续说：“就跟您不希望将我扯进麻烦危险当中一样，殿下他也是不希望您受到伤害，所以才将您安放在身边又不让人知道啊。”
　　杨若晴有些激动得捂住了脸，泪水透过指尖的缝隙往外滑落。
　　素歌不忍，轻轻在她面前蹲下，柔声说道：“我不曾告诉您，其实在事情发生的前一天，殿下曾经给了我密信，将原来秦王殿下的举动都告诉了我，我当时只以为他是想让我通知我二师兄，现在想来，殿下他或许已经猜出来秦王殿下的意图了，只是他选择了赌一把，赌在秦王殿下心中皇位与手足之情的份量。”
　　结果，他赌输了，素歌苦笑着，心中似乎有只无影的手在揪着她的心，一跳一跳的。
　　“在那封信的最后，殿下拜托我，”素歌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开口，她不知道这对杨若晴而言会是怎样的一份刺激。
　　杨若晴松开捂住脸的手，红着眼焦急的问她：“拜托你什么？”
　　“他在信中说，他觉得他欠您的，此生怕是还不完了，拜托我，让我照顾好您，别让您受伤。最后他交待我，千万不要把这些话告诉您。”
　　杨若晴仿若遭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身体剧烈的晃了晃，一张脸惨无血色。
　　素歌慌忙扶住了她，她茫然的看着前方，泪珠争先恐后的从眼眶里涌出来，喃喃道：“是我害了他，我竟从不知他心中还想着这些，他从来不跟我说。他为什么不跟我说，我一直跟在他身边，为什么他都不同我说……”
　　杨若晴蜷下身子，呜呜的哭。
　　素歌只能在一旁看着，静静的拍着她的背安慰她，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杨若晴痛哭了好久才冷静下来，不久便看见了李世民带着人从院门进来了，她连忙拉住了素歌的手，急匆匆的交待了一句：“你要尽快会山上看看你师父跟师兄。”
　　素歌顿时脸一白，心中不安浮起，捉住杨若晴问道：“姨娘，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我师父师兄出了什么事儿吗？”
　　杨若晴摇了摇头，只说：“你莫要再问了。”
　　说着，素歌也看到了李世民的身影，蓦然的就闭上了嘴巴。
　　李世民带着人进来，要把杨若晴带走，素歌想要跟上去，却被李世民伸手拦住了。
　　看着素歌苍白如纸的小脸，李世民完全不为所动，只摸着她冰冷的手，微微皱了皱眉：“你的手怎么这么冷，要不还是回房歇着吧。”
　　素歌垂下眼帘，默默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李世民眼中失落一闪而过，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安静的喝了起来。
　　两人之间谁也没开口说话，池面一阵微风拂过，带起一阵湿润的凉意。岸上的垂柳随风轻轻摇摆着，宛若姑娘们飘摇的裙摆。
　　“殿下，我能求您两件事吗？”
　　李世民抬头看着素歌，她没有回过头，依旧呆呆的看着池面。
　　“我想求您放过若晴夫人，也想求您放我回山里。”
　　话音一落，素歌明显感觉到身边人的不悦，她转过头，一双大眼清莹透彻的与他相对视。
　　李世民抿紧了唇，脸上的肌肉绷得有些紧。
　　他声音里听不出心情的起伏：“我带你进宫，是因为我想让你留在我身边。”
　　素歌冷笑：“我不会做笼中鸟的，谁也别想豢养我。”
　　李世民剑眉微蹙：“如果我答应你放了杨若晴呢？”
　　素歌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冷了下去。
　　时间如同静止了一般，最后，他松了松口：“我可以答应你放你回山，只是，你会再度回到我身边的。”
　　他的语气平静的正常，却让素歌瞬间白了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