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谣》夏枫染

2、第二章

　　春节这几天，一家人热热闹闹的一起过，春节过后，大师兄便要携妻带子下山回家继续开医馆了。素歌没了陪她一块儿玩的俩小侄子，只好继续跟着司空遥在林子里抓小动物瞎混。
　　最近也不知二师兄跟师父怎么了，整天关在里屋琢磨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素歌一边在她师兄的指挥下用弓箭射向一只野山鸡，一边自言自语的嘀咕着。
　　“咻”的一声，羽箭朝着野山鸡飞去，却擦过了山鸡圆润的屁股，直直射进了大叔的树干。山鸡惊得扎着鸡翅膀咯咯咯狂叫着消失在了树林子里，徒留下钉在树干上尾部犹在颤动的羽箭还有飘在半空中的几根鸡毛。
　　司空遥黑着脸顺手抓了在他眼前晃晃悠悠的飘着的鸡毛，回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盯着素歌，“让你平日里好好练练射箭，连只山鸡你都逮不住，早知道我就自己来了！”
　　素歌手里拿着弓箭，嘻嘻哈哈的说：“你让我用暗器来我肯定能逮住那只鸡！”
　　“得了吧，你那暗器都喂了毒了，让你用暗器来捉鸡，捉住了我们还能吃吗？”司空遥一把拔下树干上的箭，然后交给素歌：“好好给我射，射不到你以后就别想吃我烤的东西了！”
　　屋外头俩兄妹在林子里闹腾的鸡飞狗跳，屋子里老道人正沉着脸听陆谦跟他汇报情况。陆谦说完后半晌，老道人才开了声儿：“现在秦王的势力是越发的大了，太子殿下跟齐王那边怕是不好过了。”
　　陆谦犹豫了会儿：“师父，您觉得太子殿下跟秦王哪边能赢？”
　　老道长捋了捋胡子，眯着眼睛说：“不好说，不出半年，总会出个结果。这天儿，总是要变的。”
　　“虽说我如今在突厥那边经营着商道，没有跟太子殿下那边有过多的联系，但是以前的事儿也足够让秦王盯上我们了，他一向都是很谨慎的人。”
　　“你在突厥那边，有没有机会见到可汗？”
　　“还未找到机会……最近那边也不安分，那位公主仍然不肯死心，恐怕她是想借着太子和秦王不合的时候趁虚而入吧。”
　　老道人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太子殿下心太软了，该狠下心的时候没有狠心，也许一开始就由秦王来接任东宫之位会更好吧。”
　　陆谦表情冰冷，“师父，这天下一旦由秦王殿下来掌控，只怕你我就再无容身之地了。”
　　老道人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种种过往，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无奈。沉寂了半晌，他才闭上眼睛，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定定的看着陆谦：“谦儿，既然局势已经没办法改变了，你便带着你师妹下山吧！”
　　素歌不知为何，突然便在半夜时由睡梦中醒来。她眨了眨眼，看了看周围，安静的连她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她悄悄掀开被子下了床，赤着脚走到窗户前轻手轻脚的推开了窗户。
　　窗户一推开，外面的冷风刮了进来，让她直直地打了一个寒噤，扯了扯身上单薄的棉衣。外头没在下雪，却阴沉沉的，连院子里的东西都看不清楚，素歌蹑手蹑脚的就从窗户爬了出去。
　　光着的脚丫踩在这几天积的一层薄薄的雪上，小巧的脚趾很快便冻得通红，素歌却不去管这些，静静的沿着墙角一溜儿小跑，只在雪上留了一串儿小脚印。
　　跑到屋子后面，素歌沿着屋后的梯子爬了上去，从屋顶后面探出小脑袋一看，果然看见了陆谦独自坐在房顶出神的身影。
　　还没等素歌爬上去，陆谦就发觉了身后的小人儿，清俊的眉眼一挑，盯着素歌单薄的身影，似乎有些生气了。素歌没注意陆谦脸上的表情，就只顾着自己矫健的爬上了房顶，顶着房顶的寒风哈着气儿挪到了陆谦脚边坐下了。
　　“二师兄，你三更半夜的不睡觉跑房顶来干嘛？”素歌往小手里哈了一口气，刚要抬头瞅瞅她二师兄在干啥，就被兜头而来的一件棉袄给盖住了。
　　等素歌从那件棉袄里把脑袋扒拉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她二师兄轮廓分明的侧脸。她眨巴眨巴眼睛，裹了裹身上陆谦的外衣，“二师兄？”
　　“你怎么知道我在房顶上？”陆谦答非所问。
　　“我半夜醒了，就突然感觉你在房顶上嘛。”屁股底下是沾着雪的瓦块儿，实在是很冰，素歌皱着眉头挪了挪窝。
　　陆谦低头瞅了瞅素歌，默默的伸手过去把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坐着。
　　素歌坐舒服了，又开始纠缠陆谦：“二师兄你这回打算什么时候走啊？”
　　“等开春吧。”
　　“咦，那么早就要走了啊。”
　　“素歌，你……想不想下山？”
　　“下山？”素歌歪这头看着陆谦，眼里是突如其来的兴奋，“二师兄你要带我下山玩儿吗？”
　　“嗯。”
　　“真的？！那你要带我去哪儿玩？突厥？”素歌兴奋的整个人都扭过身去看着陆谦，因为动作太大差点就保持不住平衡往后栽倒，幸好陆谦顺手扶住了她。
　　“不……是去长安。”
　　“长安？那是在哪儿？好玩儿吗？远吗？”
　　“很好玩，也很远。”
　　“那我们要去多久？”
　　面对着素歌闪闪发亮的眼神儿，陆谦犹豫了一下：“……半年，或者更久。”
　　“……半年？”素歌一下就冷静下来了，有点错愕。
　　半年，为什么需要这么久？以往二师兄也没有离开这么久？也许是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儿，这些话，素歌没有问出口。
　　“素歌……还想下山吗？”
　　“师兄呢？师兄想要素歌下山吗？”素歌反问陆谦。
　　陆谦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回答。
　　那晚，素歌窝在陆谦怀中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自己的房中了。
　　开了春之后，素歌还是决定跟着陆谦下山，其实与其说素歌决定的，倒不如说是师父决定的。师父在某天吃完饭之后就说出了这个决定，意料之外的是，所有人都没有什么反应。陆谦没有太大的反应，素歌也只是垂着脑袋不说话，就连司空遥也只是在一旁悠闲地啜着茶，没说一句话。
　　那天下午，素歌站在院子里那株刚刚抽出新芽的梨花树下问司空遥：“三师兄，你是早就知道我要跟二师兄下山了吗？”
　　司空遥笑嘻嘻的坐在树下的石桌上，翘着二郎腿，说道：“咋着？跟着二师兄下山不高兴？”
　　“不是，就是觉得师父跟师兄在瞒着我什么……”
　　“嗤，就你这小毛孩儿，什么都不懂，有什么可跟你说的。”司空遥不以为意。
　　“可是、可是……”素歌也说不清她在焦急着什么。
　　“你就放心好了，反正师兄是断然不会害你的，只要这样不就够了，有什么可怕的？”司空遥伸出手去，掐出素歌脸颊两边的肉就往两边扯，直接就把难得出现在素歌脸上的那抹忧愁的表情给扯没了。
　　素歌任她三师兄扯她的脸，没再说话。
　　出发前一天，辰云背着一大包的包裹匆匆的赶上山。素歌摊开大师兄给她的那个大包裹一看，里头全是各色各样的男装，还有一些轻便的女装。除了这些还有一个小包裹，里面全是瓶瓶罐罐的药。
　　素歌看着那一大堆的衣裳跟瓶子顿时就愣住了，辰云站在一旁喝着水说道：“阿琴知道你要下山，特意做了一些男装，毕竟女子出门不如男子方便，你记得穿上。那些药是平日里生病了用的，虽然说你也有鼓捣一些草药，但你那是制一些毒药，担心你不会那些治病的药，所以都给你备着了。”
　　辰云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说着些什么，素歌听着听着就红了眼眶，抬手揉了揉眼，埋头就扑进了辰云怀里，咬着唇不说话。
　　“下了山好好听老二的话，别调皮生事儿。”辰云拍了拍小师妹的脑袋，轻声说。
　　“大师兄……我们明天下山会经过小镇，不用你辛苦跑上山的。”素歌闷闷的说。
　　“阿琴说怕明天去家里会耽误你们行程，就让我今天上来了，这点路又没啥，你大师兄跑惯了。”
　　素歌再次红了眼眶，抱着辰云不肯撒手，直到司空遥过来取笑她她才松开，追着司空遥打了出去。
　　晚上收拾好了包裹，顺便把自己随身的暗器跟各式各样的毒都给整理好了，素歌才坐在床头发呆。
　　想想自己活了十四年，还在襁褓当中被师父捡到，就在这山上呆了十四年。有时候下山那也只是去山脚下的小镇里买些东西，玩会儿，从未想过有一天要离开家这么久。当真的要离开了，心里居然有点茫然，有点不安，有点舍不得。
　　素歌躺在床上，想到了很多很多，想到以前从小就跟三师兄一起打闹，想到小时候怕黑不敢独自一人睡就跑到三师兄或者二师兄房里，非要他们哄着自己睡，想到自己生病大师兄在床边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想到师父耐心的教自己制毒，教自己怎么用暗器。
　　最后，在素歌睡着之前脑海中浮现的，是十岁那年二师兄背着贪玩扭伤了脚的自己在夕阳的余晖中回家的画面。
　　第二天天刚刚擦亮，素歌就已经穿着一身墨色的男子胡服在门口牵着马缰绳等着了。个子还不到马背的她被陆谦抱上了马，接着陆谦也骑上了另外一匹马。
　　老道人跟司空遥站在一边相送，其实要说的话前一天晚上都说完了，于是陆谦就拽了拽马缰绳准备出发。
　　素歌刚扯起缰绳，司空遥突然走过来一把握住素歌的手腕，笑嘻嘻的看着她却无比认真的说：“小师妹，我会在梨花开的时候给你留一坛梨花酿，等你回来了我便让你解解馋。”
　　“嗯！”素歌重重的点了点头，司空遥便松开了她，往后退了一步。
　　陆谦高高扬起缰绳，双腿一夹马肚子。
　　“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