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谣》夏枫染

1、第一章

　　腊月的深山里，厚厚的白雪覆盖了周遭的一切声音，只有在山林里的一处小屋里才有了些许的生气。
　　山林里的小路上，一名年轻人背着竹篓，一步一步艰难的踏着雪朝小屋走去。走到院子门口，轻轻的推开了篱笆上的门，走进院子里。
　　小屋里走出了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老者身后还跟着一名蹦蹦跳跳的女娃儿。女娃儿见了年轻人显然很高兴，拉着他的手就进了屋，老者随后也跟着进去了。
　　辰云进了屋子便摘了身后的竹篓，放在地上，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他的小师妹云素歌小小的身子一把扎进了篓子里翻找。
　　大约是找不着自己想要的零嘴儿，素歌很快便钻出了篓子，嘟了嘟嘴，“大师兄，怎么没有上次你带来的那种糕了，我可都盼了一个月了，就等着你带上山了。”
　　辰云憨憨的笑了笑，摸了摸后脑勺，“最近也不知道咋回事儿，镇子上办喜事的人多，糕点都被他们给抢光了，师兄没买着，那我下次给你带？”
　　老者拍了拍素歌的小脑袋：“别老惦记着吃，去后院林子里把你三师兄叫来。”
　　素歌应了一声便跑出了门，跑到后院里便高声嚷嚷开来：“三师兄！师父喊你了！”
　　这屋子原来是一处道观，这白发苍苍的老者便是这儿的道长。老道长年纪虽然大了，弟子却只有四位，辰云是大弟子，已经成家生子了，就在山脚下开了一间医馆，每隔一段时间就上山给道观里送东西。这二弟子陆谦几年前就在外头经营着一条商道，一年到头也只回来几次。三弟子司空遥倒是还在道观里呆着，跟他师父一起照顾最小的小师妹。
　　素歌在林子里找着司空遥的时候，他正蹲在一篝火堆前烤着兔子，一张俊美的脸蛋被火烤的红通通的。
　　素歌一瞧见那被烤得滋滋冒油的兔子，大叫一声便扑了上去。司空遥眼疾手快，在素歌扑进火堆前赶紧伸手捞住了她，手上的兔子也赶紧的就远离了素歌。
　　“你居然自个儿在这儿烤兔子吃！我也要！”素歌在司空遥的臂弯里挣扎个不停，拼命的伸手想去拿司空遥另一只手上的兔子。奈何人小手太短，怎么也捞不着兔子。
　　司空遥夹着素歌顺势就起了身，一只脚把火堆给踢灭了，然后把兔子凑近嘴巴狠狠的咬了一大口！啊呜啊呜的就嚼了起来，还不忘斜眼偷偷看着素歌恼怒的表情。
　　“我也要吃兔子！”
　　“啊呜啊呜”
　　“我也要吃！”素歌瞧着没理会她的司空遥，怒的手脚一起往司空遥身上招呼，拳打脚踢的，只为了从司空遥手上挣扎出来。
　　司空遥看着在他手里翻腾个不停的小师妹，终于忍不住呲了呲牙，手上微微一松，素歌刺溜一下就下来了。
　　下来站稳之后，素歌双手插着小腰，抬头正要怒气冲冲的开口，嘴巴里就被塞进了一只兔子。头顶幽幽传来司空遥的声音：“下次再往火堆上扑你就别想吃烤兔子了，直接吃你自个儿吧！”
　　素歌捧着烤兔子跟在司空遥屁股后面，一边津津有味的嚼着，一边口齿不清的跟司空遥说：“大师兄回来了，师父喊你过去呢。”
　　“知道了。”
　　司空遥走到后院里的一株梅花树下，蹲下来就开始在那儿刨土。素歌站在他身边啃着兔子，瞟了他一眼，问道：“你挖什么呢？”
　　“梨花酿。”
　　“你什么时候埋进去的？”
　　“去年你不是酿了好几坛子嘛，我顺手就埋了一坛在树底下，就等着今年开春开封了。”
　　“我就说怎么少了一坛子酒，原来都是你这耗子偷的。”素歌嘟嘟囔囔的。
　　司空遥挖出了酒坛子就站起来往屋子里走，顺手给了素歌一个脑崩儿，“说谁是耗子呢？”
　　素歌用刚啃完兔子的还没洗的油腻腻的小手捂了捂脑门，撇撇嘴没说啥，跟着司空遥进了屋，没一会儿又被司空遥拎了出来把手跟脸给洗了。
　　辰云在山上没带多久就下了山，下山之前还被素歌缠着下回要带好吃的来。辰云用大掌揉了揉小师妹的脑袋，宠溺的说：“快过年了，到时候我带着阿琴跟俩小子一块儿上山来陪你玩。记得好好听师父的话，别老跟这老三出去混。”
　　“嗯啊！师兄你放心吧！”素歌抬起她那白皙圆润的小脸蛋，笑得甜甜的招人疼。
　　山里的日子千篇一律，素歌也就每天跟着师父练个功，学着做药，跟着司空遥到处乱跑把后院的林子折腾的鸡飞狗跳的，日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过段时间就是春节了，素歌对这些节日向来是没什么观念的，唯一值得高兴的也就是大师兄跟二师兄会回山里来，于是这段日子都翘首以盼的盯着山里的小路。
　　这天天刚蒙蒙亮，素歌还在被窝里酣睡着，浑然不知她的二师兄陆谦已经回到了道观。等她眯瞪着眼睛迷糊地坐到饭桌时，才看见她亲爱的二师兄正坐在她身边一贯的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二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在你还在睡得跟头猪一样的时候。”司空遥端着菜从素歌身后走过，顺手就敲了她的脑壳一下。
　　素歌没理会某人对她的暴力举动，一张小脸笑成了朵花儿，从椅子上直直的冲着陆谦就蹦了过去，扑到怀中不停的用脑袋蹭着她二师兄的胸膛：“二师兄我好想你啊！”
　　陆谦有些无奈的按住了素歌的脑袋，然后把她整个人提溜起来放到一边的椅子上坐好。打量着她就开始说话：“怎么现在才起床？洗漱了吗？你连头发都没打理，哪里有个女孩子的样！
　　素歌挨了她二师兄的训，只好乖乖的去院子里洗漱打理头发去了。
　　一桌人吃完早饭，素歌缠着陆谦，非要他跟她讲外面的趣事儿。陆谦拗不过她，只好同她一块儿坐在屋子里，一边扒拉着火炉子里烧的红红的炭，一边跟她讲自己这一年走南闯北各种奇趣的经历。
　　陆谦这人性子冷，平日里不爱开口，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多少变化，整个人就跟那腊月里的冰渣子一样冷冰冰的。但是面对着这位从小就疼爱的小师妹，陆谦也会露出不常在别人面前表露的属于他的温柔的那一面。
　　素歌就坐着小板凳，趴在陆谦的膝盖上，出神的听着陆谦用他那副冷冷清清的嗓子来跟她说着一路好玩儿的事儿。司空遥在帮着师父收拾碗筷完了之后也破天荒的没有出门玩儿，坐到一边就静静的听着陆谦跟素歌讲故事。
　　门外稀稀拉拉的又开始下起了小雪，一片一片的雪落在地上，慢慢的将地面铺成了银白色。屋子里，素歌帮着司空遥把做好的饭菜端上了桌。然后屁颠颠的去把上次挖出来的梨花酿抱出来，抱着酒坛子给师父跟两位师兄倒了满满的一碗，回头趁着众人不注意刚舔上两口酒，就被司空遥给揪着耳朵拎出来了。
　　下午在陆谦的监督下老老实实的捣药，一边怨念地惦记着早就不知道躲到哪儿逍遥去了的司空遥，一边分神应对这陆谦时不时的提问。
　　屋子里充斥着各种药材的独特的味道，安静得只剩下杵子一下一下的捣在臼里的声音，还有偶尔传来的细细的说话声。
　　屋外风依旧呜哇呜哇的刮着，刮起满天的飘絮。
　　年三十到了，辰云一大早就带着夫人孩子往山里赶路，师父让司空遥下山去接人，素歌吵着非要一块儿跟着去。司空遥拗不过她，只好俩人一块儿骑马往山下飞奔而去。
　　路上司空遥就忍不住抱怨道：“这腊月的山里骑马也忒慢了，我说我自个儿用轻功还比这个快，还非得带上你这么个小后腿儿的在后面跟着。”
　　素歌不急不缓地扯着马缰绳，撇撇嘴，不以为然：“那见了嫂子你也用轻功回来啊？师父不就是想到因为嫂子不会武功，大师兄没法儿用轻功赶路，才会让你去接的嘛？”
　　“那也比带着你这小短腿赶路快！”
　　“我才不是小短腿！你再这么说我我告诉二师兄你欺负我！”
　　“呵，小样儿的，就会拿二师兄压我，你有本事你就去！”
　　俩人一路吵吵闹闹的，也总算是在半路上遇上了同样是骑着马慢悠悠的往山上赶的大师兄一家子。
　　大师兄去年添了俩胖小子，双胞胎，如今正一人一个的被大师兄跟嫂子背在胸前睡得正酣。素歌好奇的骑在马上伸着脑袋使劲儿的往嫂子怀里瞅，一不小心差点就栽下马去，被手长的司空遥一把揪住衣领子拽了上来，然后又是狠狠的一顿训。
　　一行四人慢悠悠的骑着马，终于在快到傍晚的时候上到山，进了屋。老道人跟陆谦早已在屋里等着了，辰云一件一件地把带上山来的东西拿出来，素歌则是让嫂子给带进里屋换上给她新做的衣裳。
　　晚上素歌就穿着她嫂子给她做的新棉袄新褙子新布靴，蹲在她大师兄身边跟她那俩侄子玩得不亦乐乎，最后还是被司空遥赶进屋里睡觉的。
　　睡着之前，素歌想，如果这辈子都能这么过的话，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