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谣》夏枫染

13、第十三章

　　朱雀大街上，素歌正垂着脑袋跟在李世民后头，李世民很是悠闲地在前方摇着扇子逛着。
　　素歌的一张小脸有些郁卒，心里头有些欣喜，又有些郁闷。这欣喜呢，是因为长安城那么大，居然能在一个客栈里碰见了李世民，是谓缘分。而这郁闷呢，却为碰面的这场面委实让人尴尬，万一让他误认为自己是来吃霸王餐的呢？
　　想到这里，素歌的表情更是郁闷的有些狰狞了。
　　李世民在前方不慌不忙的走着，悠悠开了口：“与云公子有段时日不见，想不到云公子倒与黎某生分了些，如今连话也不曾与黎某多说。”
　　她猛然抬起头，慌慌张张解释道：“黎公子莫要多想，素歌并未与黎公子生分，其实见了黎公子素歌心里很是高兴，就是、就是素歌怕黎公子会不会因刚才那件事误会些什么……”
　　李世民在前方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身后她委委屈屈的将他望着，嘴角一勾：“误会什么？”
　　“误会、误会素歌是……吃霸王餐的无赖……”后面的话越说越小声，几乎细如蚊吟。
　　素歌脸上纠结的表情让李世民忍俊不禁，原本存着的挑逗一番的心思淡了些许，“云公子莫慌，黎某并未误会什么，只是云公子既然只身一人在外，还须多警醒些才是，京城虽说繁荣，却也鱼龙混杂，小偷扒手无赖混混什么的时常遇到……”
　　话还未说完，他便看见素歌的注意力被路边上面人的给吸引去了，叹了一口气，他索性也不走了，随着素歌一同站在摊子前看。
　　捏面人的是位满头银发的老人，只见他一双枯瘦粗糙的手捏着面团，面团在他手中慢慢成型，然后竹刀在手中灵活的翻飞着，顷刻之间，一个栩栩如生的娇艳美人便出现在老人手中。
　　素歌看得一双大眼眨也不眨，脸上满是惊羡，李世民看见她一副垂涎不已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对那老人家问道：“老师傅，您这面人多少钱一个？”
　　老人家抬起头，看着素歌眼巴巴的瞧着他的面人，再看看她身边雍容华贵的李世民，伸手把刚捏好的面人递给素歌，和蔼一笑：“小公子若是欢喜便拿去罢，横竖我老人家捏这个不过是图个酒钱，不差这么一个的。”
　　本想高兴的接过面人的素歌一听，缩了缩伸出去的手，不舍的摇了摇头说：“不要钱的话我也不要了。”
　　李世民与老人家皆有些惊讶，李世民问道：“为何不要？”
　　她很是认真的说：“本来买卖就是您给我东西我付您钱，您说您捏这个图个酒钱，那我拿这面人付钱也就图个心安，您若说不要钱，我便不要这面人罢。”
　　李世民看着身旁这个还不及他肩高的小小人儿，心里微微颤了颤。伸手去掏出钱袋，拿出一个碎银锭搁在摊子上，接过了老人手中的面人，顺势便牵起素歌的手，将面人交到她手中：“如此可满意？”
　　她拿过面人，甜甜一笑，任由着李世民牵着她离开摊子。
　　身后老人拿着碎银锭喊着：“公子！公子！不需这么多！”
　　前面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当中了，老人才默默的收回银子，坐回摊前继续捏着面人。
　　楼上一扇窗户后，李建成端着茶杯将楼下的一幕全数看在眼中，半晌无话。坐在他对面的李元吉却很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脸上的表情，试探着开口：“皇兄，莫非二哥他身旁那位便是她的血脉？”
　　李建成不作声，眼中沉沉的暗涌翻滚，让李元吉有些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记忆中，那人也曾这么随着自己逛集市，自己也曾为她一掷千金，只为讨得身边佳人的展颜一笑，最后却只能得来那人躺在自己怀中香消玉殒。
　　若颜，如今的你，还那么恨我吗？
　　素歌今日得了李世民许多照顾，玩够了临回家前对李世民说下次约好个时日再见面，她可也把今日欠了人情还了，李世民答应得十分爽快，与她一同走到宅院偏门待她敲了门方才离开。
　　再过几日便是寒食节了，寒食节后是清明节，杨若晴与素歌说了一声，大约是清明节那日她与素歌一同出去踏春，素歌想了想，她与李世民相约好正是清明节前一日的寒食节，由此不由得庆幸一番。
　　还没到寒食节，家里便来了一位客人，是与李建成一同来的。素歌被杨若晴叫去了大厅中与她一同服侍李建成，进了大厅，素歌便看见了坐在李建成旁边的李元吉。
　　李元吉自素歌进门之后便意味深长的盯着她冷笑，笑得素歌浑身不自在，却又顾忌李建成在座，只好默默不语的低头替李建成添着茶。
　　李建成一边喝茶一边同素歌说道：“你二师兄托我告诉你，待清明过后，他许是会来长安一趟见你一见。”
　　素歌一愣，然后惊喜的问道：“真的吗？”
　　“骗你作甚？”
　　这消息确实让素歌很是高兴，就连李元吉那瘆人的目光都让她没那么难受了，只是李元吉瞧见她很是高兴，淡淡的开口道：“小丫头，过来我这儿给我添茶。”
　　她瞧了李元吉一眼，不情不愿的挪到他身边，伸出手臂刚要给他倒茶，没想到他却突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紧接着将她大力拉入怀中，搂上她的腰肢，脸凑到她跟前，冷冷的笑着。
　　李建成皱起了眉，呵斥道：“元吉！”
　　素歌在李元吉怀中奋力挣扎着，一股怒气油然而生，李元吉却死死的搂住她，说道：“皇兄，小丫头长得挺俏，不如送我带进宫去当我的……”
　　啪一声响，李元吉顿时悄然无声了。
　　素歌怒红了一双眼，想也不想伸手就是一耳光，趁着李元吉怔住的时候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想想还是不解气，于是干脆把手中热腾腾的茶往李元吉身上一泼——
　　杨若晴在一旁惊叫起来，李元吉被烫得回过了神，怒气冲冲的就要揪住素歌，被身旁的李建成一伸手拦住了。李建成皱着眉怒道：“看你像个什么样！赶紧的给我回房换件衣裳去！”
　　“可是皇兄，这丫头……”
　　“还不去！”
　　李元吉忿忿的瞪着素歌，素歌也是恨恨的瞪着他，俩人之间很是剑拔弩张，终是李元吉哼了一声，站起身离开了，杨若晴急忙跟在他背后也出去安排人手去了。
　　李建成看着一张小脸气鼓鼓的素歌，软下声儿，安抚道：“元吉他实在胡闹了些，你莫要放在心上可好？”
　　素歌没理会李建成，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撇下李建成跑出去了，李建成瞧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身影，怔了怔，只得叹了一口气悠悠然的跟了上去。
　　就连生气都那么像……
　　素歌跑到院子里，瞧见池塘旁边的柳树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的朝树干上踢了一脚，结果李建成赶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脸上挂着两泡泪的素歌抱着脚原地蹦跶嗷嗷叫着。
　　哭笑不得的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身，伸手准确的握住她的脚踝，察看了一下：“放心吧，没踢伤骨头。”
　　她愣愣的看着李建成，泪眼婆娑，在李建成松开她的脚踝时默默的收了回来，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顿时有些尴尬。
　　“不生气了？”
　　她摇了摇头，李建成站起身拍拍她的脑袋柔声说道：“先回房去吧，我去同元吉说说，教他不再轻薄于你。”
　　李建成施施然离开了，素歌蹲在池子边上盯着水面怄着些气，过了阵子，没注意到李元吉同杨若晴正往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因素歌身后是严密的灌木丛，素歌身材娇小，灌木丛茂密的叶子将素歌的身影遮了个严实，李元吉同杨若晴二人皆未发现素歌，于是待他们说的话语传进了素歌的耳朵时，素歌却不便起身了。
　　“……大哥心肠软，我多次提醒他，他却还是不愿对二哥痛下杀手。”
　　李元吉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声音传入素歌耳中，让她不禁打了个颤，将身子缩得更紧了。
　　“秦王殿下毕竟是殿下的亲弟弟，血缘之亲，又怎能如此轻易的就痛下杀手呢。”杨若晴柔柔的说。
　　“那便也罢，可你今日也看见了，大哥对于那丫头护得很！我昨儿个才亲眼瞧见那丫头同二哥在一块，大哥也是看见了的，我担心万一那丫头是二哥的人那我们不就麻烦了，苦苦劝说大哥除去那丫头，大哥却不答应！”
　　杨若晴顿了顿，话音里有些许的苦涩：“她……许是殿下心中还有些牵挂罢，那人一直都是殿下心中的念想，本以为应该死心的，忽然便出现这么一个那人的至亲，殿下会护着她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说起来那丫头同你也是有些血缘的，你将她留在身边也是为了那个念想？”
　　“若晴明白，逝去的终究是要不回来了的，若晴时常恨她，她与单大哥二人一同走了了无牵挂，却留下我与殿下时时心心念念着。只是如今不一样了，虽说那孩子知道真相时定然将我恨之入骨的，但能守在她身边一段时日，也能将我心中的愧疚减轻一些罢。”
　　“不论如何，你终究只是为了自己的心安罢了。”李元吉的声音很是嘲讽，杨若晴只得无奈一笑。
　　两人渐渐走远了，素歌这才从草丛后猫着腰溜出来，心虚的趁人不注意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回了房，素歌给自己倒了杯茶压压惊，对于刚才偶然偷听到的一番话，前半段她听懂了，却有些难以置信，难以置信看着很是温文尔雅的李建成竟会做出毒杀手足之事，后半段她却未曾听懂，只当是李建成有过那么一段难以忘怀的情伤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