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往事一首凉凉》岳泳希

8、各自悲伤

　　迷迷糊糊回到家，顾可满脑子都是陈默川，她都不记得最后，她是怎么跟他告别，又怎么上的楼。
　　只知道全程，她心跳加速，脸上泛红。

　　拿着钥匙站在家门口。
　　一门之隔，屋内激烈的吵架声，一句高过一句。
　　紧接，还有东西摔在地上的破碎声。

　　顾可站在原地等了好久，又重新把钥匙放回到裤兜里。
　　数不清，这是父母连续第几次吵架了。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本比较厚的课本垫在屁股下面，坐在走廊楼梯的台阶上。
　　家住在顶层八楼，房子是老楼没有电梯，八楼一梯三户，除了顾可他们家，其他两家都因为楼层高，需要天天爬楼梯而把房子卖了。

　　楼梯对面就有一扇小窗户，虽然玻璃有些斑驳，但依然能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天空。
　　此时的天空霓虹一片，好看极了，还有云彩时不时飘过。
　　顾可喜欢坐在这里边看风景，边记日记。

　　她拿出蓝色封面的日记本。
　　翻到空白页。

　　屋内争吵的声音愈演愈烈，母亲声嘶力竭地指责，父亲无奈地辩解，顾可不懂，一向和睦相处的父母为什么会变成今天的相看两相厌。
　　她手里握着笔，笔尖落在纸上时，想到的，却是王奕娇谈到陈默川父母时，脸上毫无遮掩的羡慕。
　　他的爸妈，也会这样争吵吗？

　　顾可低头在日记本上写道：
　　【 爸妈又吵架了，可是我却没有以往的难过。他们最近每天都要吵，不知道为了什么。妈妈昨天晚上问我，如果她和爸爸离婚了，我会跟谁。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很难，我也不知道。我不希望爸爸妈妈分开，因为我害怕会遇到电视上演的那些后妈。
　　好怀念以前开心的日子，怀念我和爸爸妈妈围在电视机面前看电视的时光。前几天我在学校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男生，他叫陈默川。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一直在想这件事，一看见他，我就脸红，心脏也会跳得很快，连上课的时候都在想他。今天，他还送我回来，我真的好紧张。
　　陈默川，他长得很好看，皮肤好像比我都白。可惜他太优秀了，学习也好。我猜他的家庭一定会很幸福，爸妈一定不会吵架。好羡慕，我也想像他一样学习那么好，家庭那么幸福。我要加油。顾可，加油！】

　　最后，顾可给自己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笑脸上，有一双眯成了月牙般的眼睛。
　　一如她微笑时喜欢眯起的眼睛。

　　——————

　　五一前的最后一天放学。
　　顾可和王奕娇站在学校门口的小街摊前。

　　“我要五串鸡肉小串，一个炸牛排，还有这个，鹌鹑蛋来一个。”
　　顾可最喜欢鸡肉小串，一块钱能买五串，一口一个，又香又辣，很过瘾。
　　“我也要！”王奕娇跳着喊。

　　两个小丫头站在街边，吃的满嘴油光。

　　顾可掏出纸巾擦嘴，抬头见一辆黑色轿车从面前驶过，车窗半开，一个男人的侧影一闪而过。
　　她注意到，那辆车车尾的标志是四个圈。

　　“那不是陈默川他爸的车吗？”王奕娇指着车牌。
　　“那是什么车啊？”顾可看着车子驶去的方向问。
　　“奥迪啊，你真笨，这个都不知道。”
　　“奥迪？”
　　早在零几年，私家车并不多见的祁海市，能开一辆奥迪代表什么，顾可没有多想。

　　顾可和王奕娇在十字路口告别。
　　她一个人背着书包沿着马路往坡上走。
　　刚走出几步，发现有七八个学生有坐有站，围在一家饭店门口唠嗑。

　　忽然，饭店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走出来的少年身穿蓝色校服裤，手里拿了好几瓶饮料，正要分给大家。
　　此人不是陈默川，还会是谁。
　　只是和大家不同，他没背书包，上半身换了一件黑色圆领运动衫。

　　顾可赶紧穿过马路，绕了一大圈，从饭店后面那条街跑回家。

　　一路上，心情起伏不定。
　　王奕娇形容过她，想得多，却不敢干。
　　喜欢陈默川，可连主动上去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顾可安慰自己，如果她再学习好一些，再优秀一些，或者，长得再漂亮一些，哪怕有郑家榆三分之一那么漂亮，她觉得自己都不会怕。

　　到了家门口，孙博宇拎着一个网兜子从楼道里出来。

　　“顾可！”
　　顾可以为孙博宇又要拽她辫子，护着头发警惕地看他。
　　“你不准再拽我头发！”
　　“不拽，不拽了！”孙博宇急忙摆手，甩甩手上的兜子，“走，看我打球去！”
　　“不去，我得回家写作业。”
　　“顾可，那天我还保护你了，我以为咱俩和好了呢。”

　　顾可掏出一块奶糖，递给孙博宇，孙博宇兴奋得不得了，剥了糖纸，直接塞嘴里，“好吃！”
　　“你们今天是不是有活动啊？”顾可问他。
　　“老陈晚上组织大伙吃饭，我回来拿个球一会儿去。”

　　孙博宇感觉糖粘牙上了，他歪头，用手抠了下后槽牙。
　　顾可看着他从嘴里拿出来的手上，上面明显有一小块奶糖。
　　然后，孙博宇拇指食指轻轻一弹，把那一小块糖给弹掉了。
　　顾可离他远了两步。

　　孙博宇把手往衣摆上蹭了两下。
　　“你来看我们打球吧，就在咱家操场这边。”
　　“不去，我得回家了。”

　　顾可往楼道走，孙博宇喊她：“过两天你来当我们啦啦队吧。”
　　“娇娇去吗？”
　　“你说王奕娇？”孙博宇面露喜色，“她去！”

　　顾可有些犹豫，快中考了，她的成绩可不太好。
　　孙博宇哀求道：“去吧去吧，估计这也是毕业之前我们最后一次打球了。”
　　“好吧，那我也去。”
　　傻小子窃喜，以为顾可是为了他才同意去，乐得喜不胜收。

　　顾可忽然问：“那天答应给陶仁波的那些钱，你们后来给了吗？”
　　孙博宇想起陶仁波那家伙，就来气。
　　他踢一脚路边的树根，顾可急忙阻止：“不许破坏花草树木！”
　　孙博宇连忙收回脚，嘿嘿笑了几声。

　　“那些钱，后来我问老陈好几回，他都不告诉我。”
　　“你说，咱们要不要一起凑凑钱，还给他？”
　　五百元，按三个人算，一个人也得一二百。
　　她每周的零花钱都是顾爸爸给的，每次顶多就十块，最多不超过二十。
　　孙博宇也犯难，站那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啥好。

　　可不凑吧，顾可又觉得亏欠陈默川的。
　　毕竟人家的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那天，我看见陈默川拿走了那男孩的钱。”
　　“谁，你说小白吗？”
　　顾可解释：“就是被欺负的那个。”
　　孙博宇哈哈笑：“他是老陈的朋友，家里条件不咋地，老陈还给他补课呢。”
　　想起男孩老实的模样，顾可觉得可怜。
　　“他是怎么惹上陶仁波的？”
　　“他是三中的，听说学习不咋样，平时也喜欢偷偷去网吧打游戏。”

　　孙博宇说：“老陈拿他的钱也是怕他再出去玩，要不是上网，他也不能招惹陶仁波他们。老陈这段时间一直帮他，就是怕他考试考不好，结果这次考试，他自己倒是没考好。”说完，他还叹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

　　孙博宇忽然笑了，胖脸上堆积起一团肉。
　　“就是没想到老陈这家伙，居然也会打仗。”

　　是，的确没想到。

　　————

　　顾可趴在自家大门上听了好一会儿，发现屋里没动静，这才安心地用钥匙打开门。
　　果然，爸妈都不在家。

　　顾可自己吃了饭，洗了些水果，就跑去把电视打开。
　　电视里正播偶像剧《海豚湾恋人》。
　　她每次看到‘小瓶盖’和泽亚的爱情时，就哭得稀里哗啦。

　　八点多的时候，顾可关了电视机，拿出扇子给电视机扇风，加速散热。
　　等电视的热度降了，她才安心回到卧室，打开作业本。

　　一直到晚上十点，顾可躺在被窝里连打哈欠，终于听到了开门声。
　　她急忙下床，轻轻打开卧室门。

　　客厅的灯没开，顾可在黑暗里盯着那人好几秒，开心地喊了一句：“爸爸！”
　　“还没睡？”顾城强声音惊讶，又带了点埋怨。
　　“我在等你回来呀爸爸！”

　　顾城强带顾可回到房间，看她乖乖躺回到被窝里，这才从包里拿出一袋大白兔奶糖。
　　“晚上吃什么了？”
　　“炸串！”顾可笑眯眯地说。
　　顾城墙摸摸女儿的头，坐在床沿边上。
　　“可别让妈妈知道了。”他晃晃手里的糖袋子，“吃糖吗？”
　　顾可点头，又摇头，“糖吃多了，门牙容易掉。”
　　顾城强一愣，问：“谁说的？”
　　顾可咂咂嘴，答：“一个人。”
　　“傻姑娘。”顾城强被逗笑了，剥了一颗糖，喂顾可嘴里。

　　顾可嚼着糖，伸手摸顾城强的脸。
　　“爸爸，你是不是都没好好吃饭啊？”
　　“胡说，爸爸才不像你，挑食。”
　　“那你怎么都瘦了啊？”
　　顾城强好笑得看着女儿，“我女儿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

　　“爸爸，五一放假，你能陪我出去玩吗？咱们一家三口已经很久没一起出去了。”
　　“想去哪玩啊？”
　　顾城强从床沿起身，准备关灯。
　　“我想你带我去动物园，还有海底世界。”
　　“好，爸爸要是有空，就带你去。”
　　“可妈妈会让吗？”顾可有点担心。
　　“放心吧，包在爸爸身上，赶紧睡觉，乖。”顾城强把灯关了。

　　五一七天假，前四天，顾可都在家认真学习。
　　孙博宇打电话来的时候，顾可正和父亲待在屋里聊天。
　　电话是母亲刘凤接的。

　　“顾可，你出来。”
　　顾可看见妈妈坐在沙发上,表情严肃。
　　“陈默川是谁？”刘凤问。
　　顾可有点忐忑，诚实回答：“一个同学。”
　　“是男同学吧？还专门打电话来叫你去看比赛！”

　　刘凤显出怒意，问了句，“你们是不是在早恋？”
　　早恋？！
　　“没有，我们只是想在考试之前去看一场比赛......”
　　刘凤忽然暴躁起来，“你还撒谎！”
　　顾可心想，完了，真完了。

　　刘凤指着顾可，“你要是敢早恋看我不打死你！”
　　顾可快哭了，“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顾城强从里屋跑出来，“怎么了这是...”
　　看见他，刘凤彻底火爆。
　　“顾城强，你还配当父亲吗！你自己不三不四还教育你闺女早恋！你还是人吗！”
　　“在孩子面前你瞎说什么！”
　　顾城强把顾可往身边拉。

　　“我瞎说什么了！”
　　刘凤越来越失控，指着顾城强。
　　“都是你！都是你教的好孩子！”

　　顾可不想被父母误会，她对父亲说：“陈默川只是我们同年级的学生，他们要打篮球就想让我和王奕娇去看，叫我们也是因为和我们关系好！我妈她就是冤枉人！”
　　“你给我闭嘴！”
　　不等顾可解释完，刘凤抬手，直接给了顾可一个耳光。

　　“你疯了！”
　　顾城强急了，一把将顾可拉向身后。
　　顾可捂着脸，死命地哭。

　　刘凤指着顾可，浑身颤抖：“你！都是你！上梁不正下梁歪！都跟你这个好父亲学的！”
　　“明明是你不讲理，冤枉人，我还不能解释了！”
　　“顾可你住嘴。”

　　顾城强拉顾可进屋，顾可觉得委屈，不肯走。
　　刘凤一把将她拽回到沙发上，顾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刘凤指着顾可，“孙博宇都说，是陈默川专程让他给你打电话叫你去！你还敢和父母撒谎！”
　　“孙博宇说得你信，怎么我说你就不信了！”
　　“我问你，你到底早没早恋…”
　　“没有没有没有！说没有就没有！”
　　“好，我让你不学好！让你狡辩！”
　　刘凤拿起一个鸡毛掸，照着顾可的胳膊就抽。
　　顾可大叫，哭声越来越大。
　　“爸爸！”

　　顾城强气疯了，夺了鸡毛掸子，一把将刘凤推向沙发上。“还过不过了！”
　　刘凤彻底失控。
　　“不过了！离婚！你不就想离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