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往事一首凉凉》岳泳希

10、纸条

　　那天，陈默川转身，直接走了。
　　顾可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注意到，他手里还握着她的那张同学录。

　　“王奕娇。”
　　王奕娇回头，脸上满是诧异：“你怎么来了？”
　　顾可心里是埋怨的，脸上自然没有好表情。
　　她就那么站在那瞅着王奕娇。
　　王奕娇跑上去解释：“我们就快毕业了，要是再不说，我怕你就没有机会了...”
　　“那也用不着你帮我说。”
　　陈默川刚才走得那么急，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顾可都能想象以后两个人再见面，会有多尴尬。

　　“顾可，我要是不告诉他，他能知道你喜欢他吗？”
　　“可我不想让他知道。”
　　有些事藏在心里至少是自己一个人的事。
　　现在，顾可觉得她是被人从角落拎出来公众于世，被太阳晒，被众人侧目，那唯一的自尊都被蒸发掉了。
　　如果让老师家长们知道了，怎么办？

　　她不想让父母失望，特别是不想让爸爸伤心。
　　如果真有一天，她想让陈默川知道她的小心思，那她必然是优秀的，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自卑。
　　这些王奕娇自然是不懂的。

　　顾可知道，不是所有感情付出就必须会有结果。
　　没人会明白这份暗恋让顾可从骨子里感到卑微。
　　她就如尘埃一般渺小。

　　“顾可，你不觉得你特没劲吗？在这件事，你一点不果断。”
　　“不用你管。”
　　“你以为我爱管啊？白痴。”
　　顾可瞅着王奕娇，“你说谁呢？”

　　“就说你，你除了在我面前厉害，在陈默川面前，你敢干啥？”
　　顾可一张小脸面无表情。
　　王奕娇以为她要发火。

　　良久，顾可说：“因为我知道你爱我啊。”
　　王奕娇准备好的战斗力一下子熄了火。
　　顾可低头抠手指，“我就是敢对你嚷嚷，在他面前，我就是个蠢货。”

　　王奕娇自责了，她不该那么说顾可。
　　她忽然想抱一抱这个笨蛋。

　　“王奕娇，我要跟你冷战。你刚才骂我白痴，很认真的那种，我不开心，我生气了。”说完，顾可快速往教室跑。
　　王奕娇有点跟不上顾可的节奏。
　　不声不响，跟在顾可身后，她也回了教室。

　　————

　　连续好几天，顾可都没和王奕娇说话。
　　王奕娇也觉得自己好心当了驴肝肺，也没主动找顾可。
　　两个小丫头第一次冷战。

　　这段时间顾可一直都避着陈默川。
　　白天在学校她尽量不喝水，少去厕所，晚上放了学，也是拖到大家都走了，她才小心地从学校后门走。
　　有时候远远看见陈默川和同学走在前面，顾可就绕道走。

　　可生活如此奇怪，也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偏偏就喜欢和顾可作对。

　　这天中午，顾可吃完饭回到教室看书，大部分的同学都不在教室，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聚在一起聊天。
　　坐在顾可前面一个女生，叫马若影，跑进来，找顾可。

　　“顾可，你能帮我个忙吗？”马若影手里握着钱，一副很诚恳的样子。
　　顾可放下书，点头，“什么忙，你说吧。”
　　“本来今天中午是我值日，可我想去买瓶饮料，顾可，你能替我一会儿吗，我马上回来！ ”
　　“去哪值日？”
　　“就是打扫操场的主席台，简单扫扫就行，我一会儿就回来。”
　　如果卫生打扫的不好就会扣分，当周的流动红旗就没了。
　　顾可只能答应，“那我帮你去吧。”

　　她拿着抹布和扫帚顶着大中午的太阳跑去了操场的主席台。
　　五月的祈海市白天温度基本都在二十六七度，大中午的太阳晒得人更是睁不开眼。
　　操场上没什么人。
　　顾可觉得这样也不错，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在这，倒是悠闲。
　　她擦了主席台两边的扶手栏杆，打扫了水泥地上的灰尘，也倒了垃圾，收拾完一切，后背出了一身的汗。

　　顾可甩了下马尾，用手背抹了额上的汗珠，见马若影还没回来，寻思下，就跑回教学楼的卫生间洗了抹布。
　　没多时，她在洗手间听见了马若影的声音。
　　很开心，还带着笑。
　　“今天太热了，幸亏不用去值日，不然真会被晒死。”
　　“你不是让那谁帮你去了吗？”另一个声音问。
　　“对啊，我让顾可帮我去，不然我还自己去吗？”

　　顾可扔掉手里的抹布，擦干手，走出来。

　　马若影手里拿着一根雪糕，和身边另一位同学边走边吃，有说有笑，毫不着急。

　　“顾可？”
　　看见顾可，马若影先是一阵心虚，然后又埋怨地指责。
　　“你怎么没帮我去打扫卫生啊？”
　　顾可看一眼她手里的雪糕。
　　“雪糕好吃吗？”
　　“啊？”
　　顾可把没拧干的抹布直接扔到马若影身上。
　　马若影尖叫着跳开，“你有病啊！”
　　“我眼瞎！”顾可扭头就走。

　　她心里很不舒服。
　　老师常告诉她们要学会助人为乐，可前提是不会被当成傻子一样欺骗。
　　顾可是心地善良，但不想当傻瓜。

　　陈默川带着一个红袖箍，从教学楼的入口处面无表情地走进来。
　　顾可看见他，立马躲起来。
　　陈默川表情严肃，脚步略快地上了二楼。
　　看他上去，顾可也悄悄跟着上去。

　　陈默川找到顾可她们班，正好班长吴楠从里面推门出来。
　　陈默川说：“你们班没有值日生，扣分。”
　　他撕了一张罚单交给吴楠。
　　马若影吃着雪糕正好回教室，看见罚单，嘴里的雪糕还没咽下，急忙喊：“我让顾可去了！”
　　她站在陈默川和班长面前大声解释。

　　顾可站在楼梯口，手死死握住楼梯的栏杆。
　　马若影说：“顾可答应帮我值日的，这扣分不关我的事！ ”
　　陈默川看她一眼，眼眉低沉。
　　班长吴楠问：“你值日为啥要让顾可去？顾可呢？”

　　这个时候顾可不想做任何解释。
　　她不管有没有人看见她，转身噔噔噔地跑下楼。
　　“顾可！”吴楠喊她。
　　顾可没有停，一口气跑出教学楼。

　　迎着太阳，她发疯似的绕着操场跑。
　　热浪一般的风吹在脸上，脚底就像踩在火上一样烫人。
　　顾可一刻都不能停下，汗水会带走她内心的委屈和懦弱，她像一只被关了很久的小野兽一样，这一刻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

　　她必须发泄出来，用这种自我的极端方式把所有不满统统宣泄掉。

　　顾城强告诉过她，有时候争辩只会变成狡辩，先入为主的理念会让天平倾斜，让人百口莫辩。

　　负能量化成汗水在脖颈见流淌。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可终于缓缓停下脚步。
　　她弯腰，双手撑在膝上大口呼吸。
　　心脏‘砰砰砰’像要跳出来，剧烈运动后的感觉更加闷热，太阳穴都开始胀痛。

　　背后有一道熟悉的声音。
　　“真是傻透了，就知道和自己过不去。”
　　说话间，一张纸巾出现在顾可的眼前。
　　“擦擦吧，大傻子。”
　　王奕娇手里抱着一袋薯片，吃得嘎巴嘎巴响。

　　顾可拿纸擦了汗。
　　她还没力气道谢。

　　一个痞里痞气的男同学从学校门口的零食店跑过来。
　　“喂，王奕娇，薯片分点给我。”
　　是顾可的同桌，李辉。
　　李辉一点不客气的伸手要拿，王奕娇身子一偏，“凭啥给你？”
　　“啧，昨晚还一起打过游戏，这就生分了不是？”
　　“切，昨晚要不是我妈，我能大晚上跑出去打游戏吗？”
　　王奕娇是学校出了名的小辣椒，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那个火爆脾气的妈。
　　李辉坏笑，“对，还不知道是谁被揪着耳朵给拎回家的！来，就一袋零食，分点...哎呦，疼死了！”

　　李辉哀嚎一声，回头就看见顾可手里拎着个扫帚。
　　“不好意思，今天我值日，好狗不挡道！”
　　顾可弯腰扫地，扫帚故意打在李辉鞋上。
　　李辉像猴子似的跳开，“顾可，你故意的吧！我的鞋！”
　　他脚上的白球鞋眼瞅快变成黑的了，他指着顾可，“行啊，你还成了帮手！”
　　“还不快走！”王奕娇捡起石头就要打他。
　　“我爸说得对，惹谁都别惹女人！”
　　李辉百米冲刺跑出很远。
　　王奕娇得意地扔掉石块。

　　顾可提着扫帚偷笑。
　　扫帚是她刚刚打扫完卫生特意放在操场门口，还没来得及拿回教室。
　　她一手提着扫帚，一手伸到王奕娇眼前。
　　“给我点吃。”
　　“嗻！全都给你，皇后娘娘！”
　　王奕娇双手把薯片奉上。
　　顾可用双腿夹着扫帚，美滋滋地一点不客气。
　　“给我留点。”王奕娇砸吧嘴。
　　顾可故意大口吃，“不给。”
　　一袋零食你争我抢的不一会儿就吃完了。
　　两个小丫头站在太阳底下也不嫌晒，看着对方嘿嘿笑。

　　按理说这个时候王奕娇应该躲在体育室吹空调的。
　　顾可问：“你怎么来了？”
　　王奕娇答：“陈默川让我来的。”

　　差点噎住，顾可“啊？”了一声。
　　王奕娇趁机抢走了最后一片薯片，“我是不会告诉你，他跟我说了啥的。”
　　“真是他让你来的？”
　　顾可有点懵，呆呆地看着王奕娇。
　　王奕娇拍了拍手，去掉手上的碎渣，乖乖地去扔掉薯片袋子。

　　刚刚陈默川特意去体育室找她，王奕娇还好奇，陈默川干啥来了。
　　“操场上有个傻子。”
　　他扔下一句话，耍酷似的就走了，留下王奕娇一个人摸不着北。
　　傻子？什么傻子？
　　王奕娇去了操场。
　　还真的，操场上有个傻子，顶着三十多度的大太阳在疯跑。

　　王奕娇从小就是人精。
　　陈默川绝对不是真的让她来看傻子的。
　　王奕娇回头，笑着打量拿着笤帚还在发呆的小傻子。
　　她忽然偷笑起来。

　　说不定那天的‘告白’还真有点效果。

　　她告诉顾可：“马若影也被陈默川扣分了，好像是因为她在走廊吃雪糕，破坏了卫生环境。啧啧啧，我刚刚回教室，看见马若影还趴桌子上哭呢。”

　　说到这，王奕娇又笑了。
　　她果真没看错人，陈默川…
　　嘿，牛逼。

　　顾可被王奕娇拉着回教室。
　　直到上课铃打响，顾可都没想明白，陈默川为什么会去找王奕娇，让她来找她。

　　学校教务临时组织全体初三老师开会，下午两节课临时改成了自习课，由班长监督大家自习。
　　顾可他们班上有几个学习拖后腿的坏学生，自己不学习，还打扰别人，总是在那叽叽喳喳讲个不停。

　　吴楠用黑板擦敲了几下黑板，“不准讲话！”
　　谁知几个男生根本不听，反而变本加厉。
　　其中一个男同学躺在同桌的腿上看小说，同桌是老实人，不敢告状也不敢躲，只能乖乖变成人肉椅子。无奈，吴楠拿这几个学生也没办法。

　　顾可正在低头写卷子，忽然有个小纸团扔到她桌上，她抬头一看，竟是那个调皮捣蛋的同学，正吊儿郎当瞅一眼她的卷子。
　　“写完借我抄抄。”
　　顾可没搭理他，捡起桌上的纸团又扔了回去。
　　男生觉得无趣，索性转头去骚扰另外一位女生。
　　“呀，虫子！”

　　那女生正往袖子里藏什么东西，被男生一吓，手里的东西也掉了出来。
　　男生定情一看，笑得很大声。
　　“李辉你看！陈佳佳带卫生巾啦！你们快看，她带卫生巾啦！”
　　名叫陈佳佳的女生，脸刷地一下变得通红。
　　男生捡起地上的东西，在手里摇晃几下，扔向高处，“你们快看！”
　　那一个白色四四方方的东西飘向高处，又掉到了李辉的桌上。
　　李辉捡起，笑着扔给另外一个男生，“陈佳佳的护舒宝！”
　　吴楠终于忍不住，站在讲台上大喝一声，“不准讲话！”

　　陈佳佳被气哭，也不好意思去抢，只能趴在桌上，脸埋在双臂里。
　　顾可看着班上几个男生的胡闹，心里很生气。
　　他们真的很烦人！很讨厌！

　　那片卫生巾像一个烫手山芋，扔到谁的桌上，谁就立马再扔向别处。
　　陈佳佳趴在桌上哭，她的同桌也只能默默安慰她。

　　白色卫生巾终于悠悠荡荡飘到了顾可脚边。
　　顾可放下笔，捡起它，很正义地走到陈佳佳座位边。
　　“给你。”
　　她把卫生巾放到陈佳佳课桌上，谁知，被陈佳佳一巴掌甩出老远。
　　“这不是我的！”
　　她眼泪还挂在睫毛上，没看顾可，就是死命都不要这个被人扔了无数次却依然干净的卫生巾。

　　“顾可你回来！”
　　王奕娇看不下去，喊了顾可一声。
　　顾可无奈，回到座位上，“白当回好人了。”
　　“爱管闲事。”
　　陈佳佳在背后说。

　　先前那位调皮捣蛋的男生翘着二郎腿，坐在座位上看热闹。
　　“顾可，你是好心当了驴肝肺。”
　　“我想用肺堵了你的嘴。”
　　她小声嘟囔，心里烦死这帮坏学生了。

　　有人敲教室的门。
　　吴楠拍拍黑板，“好了，都安静写作业！”
　　他去开门，李辉他们做贼心虚地往外瞅，发现并不是老师回来。

　　“顾可，你老公来了！”

　　全班同学都回头看顾可。
　　顾可脸蹭地一下，像滴血一样红。
　　她往门口看，看见陈默川抱着一摞作业本站在门口。

　　“这是你们班的作业本。”他的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吴楠狠狠瞅了一眼李辉，“闭嘴写作业！”然后去接本子。
　　李辉打了声口哨，对着陈默川喊：“进来坐会儿啊！”
　　陈默川站在教室门口，看着李辉。
　　他眼眸聚光，表情自然，对李辉微笑。
　　“爸爸下次再来看你。”

　　全场同学哄然大笑。
　　“操！”李辉一时哑口无言。
　　王奕娇用笔捅顾可的后背，“看看人家，真帅。”

　　顾可不敢抬头看陈默川，低着头，满脸胀红，紧握手里的钢笔。
　　她在装死。

　　陈默川出了教室，李辉站起来，也跟着出去。
　　吴楠喊：“李辉你回来！”
　　“去个厕所，马上的！”

　　没一会儿，李辉重新跑回来，手里还握着一张纸条。
　　他趴在顾可桌边，神秘兮兮对她说：“这是陈默川给你的。”

　　纸条被扔在顾可的卷子上。
　　顾可看了一眼，没任何反应。
　　李辉直起身，“爱信不信。”

　　纸条静悄悄地待在卷子上。
　　等了一会儿，顾可还是伸手，把纸握在手心里。

　　感觉没人再注意她了，她才把纸条偷偷打开。

　　【周六下午两点，篮球场见。陈默川。】

　　——————

　　远处绿油油的树叶，在春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摆。
　　芬芳的花香随风吹进教室，教学楼的窗户都开着，微风贯穿整个走廊，让人心旷神怡。

　　陈默川和孙博宇从小卖部买完水准备回教室，路上撞见了郑家榆。
　　“陈默川，我有话跟你说。”
　　陈默川用纸巾擦脖子上的汗，闻言，慢吞吞把纸巾对折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有事？”
　　许是见有别人在场，郑家榆指指旁边，“你来一下。”

　　李辉拿着一瓶水从后面跑上来，“郑家榆，没完没了啊？”
　　“关你什么事！”见人越来越多，郑家榆有些紧张。
　　孙博宇推推陈默川，“去吧，人家小姑娘也不容易。”

　　陈默川皱着眉，和李辉对视一眼，后者低头偷笑。
　　“去听听，啥事。”李辉朝他挥手。

　　陈默川和郑家榆走出几米，孙博宇瞅瞅李辉。
　　“你啥时候和老陈这么熟？”
　　李辉贼笑，“好奇啊？不告诉你。”
　　“切，毛病。”孙博宇不以为然。

　　陈默川有心事，小子微皱着眉，脸上不太高兴的样子。
　　他用手扑了下发梢，低着眼，神情淡漠。
　　“快上课了，有事快说吧。”
　　郑家榆拽了下他的衬衫，被陈默川一个眼神又给吓得收回了手。
　　郑家榆说：“上次我不是故意拿你校服的。”
　　陈默川看她一眼，“嗯。”
　　“我就是想和你做个朋友。”
　　“我谢谢你啊。”

　　郑家榆抿着唇，又问：“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陈默川终于抬头，直视她。
　　“你要就为这事，那不用说了，我都忘了。”
　　看他要走，郑家榆急了。
　　“我要不是信了顾可的话，我还不能那样！”
　　阳光照在陈默川被汗打湿的发顶，他眯着眼睛，高挺的鼻梁撑得侧颜五官立体。

　　陈默川看着郑家榆。
　　“她跟你说什么了？”
　　郑家榆别了下头发，低头。
　　“我说不出那些话，太丢人了。”
　　“说。”
　　“陈默川，我不相信你是那种人。”
　　“说不说？”
　　“顾可，她说你勾引她！”
　　“...”
　　“还故意撞她的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