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往事一首凉凉》岳泳希

11、少年

　　一张纸条，让顾可整个下午都六神无主。

　　满头白发，戴着眼镜的语文老师在讲台上吐沫四飞，拿着粉笔大声地告诉大家，命题作文的几点要素。
　　顾可转着笔，时不时低头瞅一眼夹在书页里的那张纸条。

　　笔记虽潦草，但字迹清晰。

　　这张纸条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放学前，王奕娇从教室后门鬼鬼祟祟地回来，招手把顾可叫到自己座位前。
　　她从怀里拿出一张卷成筒的纸，神秘兮兮地给顾可。
　　“喏，你的。”
　　顾可有些心不在焉。
　　王奕娇看一眼周围，凑到顾可耳边，“陈默川的同学录！”
　　这还是顾可拜托王奕娇给陈默川的。

　　工工整整的楷体，能看出来，写得很认真。

　　姓名：陈默川 生日：1988/7/23 血型：0 星座：巨蟹座 爱好：打篮球、听歌
　　最喜欢的明星：崔健 最喜欢的一首歌：花房姑娘
　　最喜欢的食物：米饭 最喜欢的动物：阿黄（一只小土狗）
　　最喜欢的季节：冬天 最喜欢的颜色：黑色
　　最讨厌的事情：啰嗦 口头语：麻烦。

　　最后一行，是陈默川写给顾可的祝福。

　　——“祝考试成功。PS：跑步找个阴凉的地方。”

　　王奕娇噗嗤一声乐了。
　　“顾可，人家陈默川可是在笑话你呢。”
　　顾可收了同学录，心里美滋滋的。
　　“他刚给你的？”
　　“对啊，哎呀，自从你俩传绯闻，我都不敢单独找他了。”
　　王奕娇喝了口水。

　　顾可低头看同学录，想到什么，回座位，从语文书里找出那张纸条。
　　“这是他让李辉给我的。”
　　“写得什么？”
　　王奕娇拿着纸条看，半晌，惊讶道：“他要约你？”
　　“嘘，你小点声！”

　　周围同学都忙着干自己的事，还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唠嗑。
　　顾可凑到王奕娇耳边，“我不知道该不该去。”
　　“去啊，为啥不去！”
　　“可...”顾可抠手指头，“万一被我妈发现咋办啊？”

　　“你真完蛋！”
　　王奕娇偏了偏脑袋，觉得哪里不对劲。
　　“陈默川这字啥时候变得这么丑？”

　　说完，她和顾可对视一眼。

　　“诶？不对啊...”王奕娇指着纸条，“你看，两个字体不一样啊。”
　　同学录上的字是工整的楷体，而纸条上的，字迹缭乱，仔细看，相差甚远。
　　顾可因为太激动一直没注意，现在被提醒，也发现了异样。

　　“会不会是因为太着急了...”顾可问。
　　“这差的有点太大了吧。”王奕娇反驳。
　　这下，顾可不说话了。

　　王奕娇拄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
　　“陈默川和李辉又不熟，他干嘛让李辉给你纸条？”
　　顾可一直被惊喜冲晕头，别人说啥是啥，她都不细想。
　　现在，被王奕娇点破，她如醍醐灌顶一般。

　　王奕娇说得有道理。
　　“要不咱们去问问陈默川...”
　　“不用了。”
　　顾可抢了纸条，抿紧唇，先前那种喜悦一扫而空。

　　她把纸条握成团，攥在手里。
　　王奕娇察觉到顾可的表情难看，想到可能是李辉的恶作剧。
　　她又把纸条抢过来，干脆撕了。
　　“别看了，压根就不是陈默川写的，顾可，你被李辉耍了。”

　　顾可一言不发，看着纸条被王奕娇扔进垃圾袋里。
　　她沉默着回到座位上。
　　也对，陈默川怎么会约她？
　　她真是蠢成了猪，不，拿猪比喻，简直是侮辱了猪的智商。
　　想到这，她狠狠敲了下自己的木鱼脑袋。

　　上课铃响了，大家陆续回教室。
　　李辉回到座位上大口灌水，还不忘和身后的同学继续巴拉巴拉地聊天。
　　顾可把这节课要用的书本整理好。
　　她没有质问李辉，拄着下巴，呆滞地看窗外一朵朵争奇斗艳的鲜花。
　　花朵色彩鲜艳，含苞待放。

　　放学后，顾可在班级门口看到了孙博宇。
　　孙博宇手里拿了一张纸，看到顾可满脸歉意，恭恭敬敬朝她鞠了一九十度的躬。

　　“你拜我干嘛？”顾可有些懵。
　　孙博宇把纸塞到她手里，转身就跑。
　　那是一封道歉信，看上去很深刻，不下三千字。
　　“估计是把你当佛拜了。”
　　王奕娇被这傻小子逗得咯咯直乐。
　　顾可心里不是滋味，“我早就不生他气了。”
　　“哎，可惜啊。”
　　看孙博宇憨厚的背影，王奕娇摇头感慨，“可惜是个傻子。”

　　零几年的时候，学生们流行交笔友，和不认识的人写信。
　　顾可去了学校的传达室。
　　她站在传达室门口，从一堆信里找自己的信。

　　那时候大家起的笔名都很怪。
　　什么‘贫穷贵公子’、‘落叶的飞鸟’，还有叫‘落寞的徐志摩’等等。
　　顾可拿起每封信看上面的笔名，觉得有意思。

　　传达室的老爷爷认识顾可，觉得这丫头说话有意思，还会跟顾可一起讨论这些搞笑的笔名。
　　老爷子稀罕孩子，顾可找信，他就坐一旁和顾可唠嗑。
　　顾可觉得老人像自家爷爷，一老一少，倒是聊得开心。

　　看完了信上的笔名，顾可把每封信都整理好，再放回到传达室窗户内的信框里。
　　她伸了个懒腰，抬头的瞬间，余光撇到楼梯扶手那边站着一个人。
　　那人不知站了有多久，正看着她。

　　顾可嘴角还挂着笑就转了脑袋，直直看去。

　　夕阳从窗外照射进走廊的地板上。
　　他一半身影被框进金色的余晖里。

　　陈默川背着书包，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
　　他站在传达室侧面的楼梯台阶上，一只手还握着楼梯扶手。
　　明显是下楼的姿势，只是不知有什么吸引住他，竟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四目相对，一个是未掩饰的笑，一个是还未收回的炯炯目光。
　　专注的眼神相碰，两个人刹那间都没移开眼。

　　还是顾可，慌张地先收回视线。
　　陈默川脸上出现了可疑的慌张。
　　他步履匆忙地下了台阶，跑出学校大门。
　　跨过门槛时，没站稳，还差点摔了一跤。

　　“呵呵，愣头愣脑的熊孩子。”
　　老大爷戴着老花镜，镜片下抬着眼睛看那个逃跑的背影，笑得满脸皱纹。

　　顾可呆了呆神。
　　老大爷又瞅瞅顾可，继续笑：“半大的熊孩子，学人家偷看小姑娘。”
　　顾可脸唰地一下红了。

　　周围就她一个姑娘。
　　她张张嘴，呵呵傻笑几声，抱着自己的信赶紧跑了。
　　身后大爷的笑声变得更大。
　　“慢点，别摔着！”

　　————

　　五点多的祈海市夜晚没有完全被黑色笼罩，马路上骑自行车的人多，川流不息。
　　街头的路灯映衬着远处天空的晚霞，路上行人络绎不绝，来来往往，脚步匆忙。

　　走出学校的街角，拐了个弯，顾可背着书包走进了市区最繁华的一条街。
　　街角摆摊的叫卖声，车辆的鸣笛声，扑面而来的喧嚷升华了内心的迷茫。

　　身上的书包沉甸甸，但顾可的心里却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她一步一步，沿着马路，穿过热闹的夜市，路过一家大型商场楼前。

　　步行街门前摆着几张长条椅子供市民休息。
　　现在正是下班时间，大家都着急往家赶，也没人会有时间坐在这。
　　顾可随便找了张椅子，坐在一头。

　　校服的裤兜里装着东西，顾可心里难过，把东西从裤兜里拿出来。
　　被王奕娇撕掉的纸条又被她偷偷捡了回来。
　　她把它们像珍宝一样用纸巾包着。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巾，低头看残缺不全的纸条。

　　“真不是他写的吗？”
　　顾可咬着嘴唇自言自语，一种可怜的落寞。

　　自从上次王奕娇代她表白，她就再没有正儿八经见过陈默川。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王奕娇说过，像陈默川这样的男孩肯定也会有喜欢的女孩。
　　那他…究竟喜欢她吗？

　　要是不喜欢，为什么看到她受委屈，顶着大太阳在操场跑步时，他会让王奕娇去找她？
　　要是不喜欢，为什么会送她最喜欢的大白兔奶糖吃？
　　要是不喜欢，为什么会故意去扣马若影的分，会在意她有没有去看他们的比赛？

　　要是不喜欢….那他为什么还会站在楼梯台阶上偷偷地看她？

　　少女的心在这个敏感时期尤其脆弱，心情完全受中意的人掌控。
　　一句话，一个眼神都可以让人高兴一天。
　　当一个期待被落空时，那种失望更是会烧了心头。

　　一阵微风轻轻吹起。
　　纸条被吹起两三片，落到了地上，滚到不远处。
　　顾可一惊，赶紧握紧剩余的，跑去捡吹走的。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

　　“放学不回家，一个人坐街头，当失落少女吗？”

　　顾可惊讶地抬头，只见那少年背着书包，双手揣在校服裤兜里，正站在一颗大树下，倚着树干，脸上还透着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态。

　　刘海遮住额头，他不耐烦地用手拨了一下。
　　看顾可捡东西，他也弯腰，捡起他脚边的一张纸。

　　那是一张被撕成一条的小纸条。
　　上面正好写着零星几个字。
　　【下午两点，篮球场见。】

　　陈默川轻轻读了出来。
　　末了，他看向顾可，眯起眼睛。

　　“顾可。”
　　被点名的小丫头心里砰砰跳。
　　“啊？”
　　陈默川抖抖纸条，嘴角轻挑。
　　“出息啊，学人家谈恋爱了？”

　　顾可有种错觉，她怎么像偷偷约会其他男生被正主抓到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