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魉·妖卷·绘魂》迟书

3、墨

　　聿明。
　　隐没于枯白卷底的墨迹恍似判官下笔勾断轮回的罪簿。搁笔之后，我预料中一旁青年窥探后的满足。
　　“片刻你就可看见这画的真面目。”他笑说，
　　“然后你就明白这画中住的不是一般的仙人。”
　　我盯着那空白的纸，看着中心的白色漩涡旋转扭曲，龙涎香味犹然，袅袅撩拨出画页上一个隐绰的轮廓，却与之前的山水完全不同。
　　那是一个女子。
　　准确的说，是一个女子的侧脸。
　　烛影摇红，衬着灯下女子由浅至深，青墨勾勒出她脑后精致的发髻，繁琐的头饰。白玉脖颈婷婷如鹤。她颔首的侧影似是被情人相拥而动情回首，细眉如柳红唇如梅。角度不偏不倚，恰能看清她回握的纤柔指尖以及垂首时的娇赧含羞。
　　然而，这画中女子却独独缺了一双眼睛。
　　“这幅画正是凭此复生。”青年不知何时端上了一杯茶，突兀的评论着。
　　“还差这一双眼睛，这幅画就可完成。”我说，“没有眼睛，人画便无魂。”
　　“这画若无魂，也枉你如此细看。”青年颔首。
　　我语塞。
　　“你尽可在其中幻想这女子的神态，贪嗔痴恨并无妨碍，反倒是画上了，就与一般的画无异。”
　　末了，他突然笑着加上了一句。
　　“你可知道这画中仙，正是活在这不存在的眼睛里的吧？”
　　“……此话怎讲？”
　　“这画中女子原是金陵一富豪的千金，画画之人是她的夫君。这画还差一双眼睛的时候就逢了人世不测……”
　　他还想说什么，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后面的事我也不甚清楚，听得宫中一妃嫔在孕无故小产，便引出了这幅妖画。想来画中仙原是连着画者的命魂，这画如今在世间流转无定。人怕也难得两全。”
　　我忽而有所醒悟，紫衣原来竟送了我一件厚礼。
　　“可有什么办法……能放了这画中仙？”
　　青年有些奇异的打量我。
　　“你不想留着这画？它于你无害，靠着它也可赚些财物……你们这些异人纵然鄙弃金钱，没了它也不好过日子……”
　　“不用了”我直言，“无甚趣味。”
　　他盯着我，眸中山水渐渐染上厉色，稍许，却终于妥协。
　　“也罢……”
　　他叹着，举起玉瓶。
　　“这个或许有用。”
　　“吴霜是那画者亲手研制的墨色，据说里面掺了眼泪。”
　　他沉吟着捻动指间的骨戒。
　　“世人皆以为血可镇妖，它却独喜欢那个人的眼泪。这其中的执妄，也许能让你靠近它。”
　　窗外的雨渐渐地止了。
　　我拾起墨瓶欲将告辞，青年森白的指节已攀上我的手腕。
　　“等等。”他笑得妖邪。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