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魉·妖卷·绘魂》迟书

2、墨

　　江南的雨是过淡的松烟，亭台水榭勾勒隐约轮廓，来不及渲染就模糊，只剩下大团的青雾与水汽。
　　我顺着紫衣的描述，来寻找人间的吴霜。
　　千秋雨，无尽恨。
　　尘世的痴缠绝恨虬结，使得这片烟雨之地愈加迷蒙，难以参透。
　　怀中的画卷像是感受到了与冥雨不同的凄绝，愈发的沉冷。
　　“买我的东西，要先告诉我一个故事……”
　　帘幕后人影窸窣，难辨声音来源。
　　青炉熏烟，沉香流水。一室穷奇瑰丽于撩人的香气中诡谲乖张。白瓷的人偶，金缕戏面在货架上敛容。或是陈旧的铠甲，点翠的凤冠在角落积灰。血玉笼中一只乌鸦引颈欲鸣，却兀然没了声息。
　　“那鸟是死的。”
　　身后骤然有呼吸在耳后撩拂。带着探测与戏谑。
　　纱幕翕动，帐内的灯火骤然捻亮；侍女束起金帐，但见床上斜倚一人，画中眉目闲闲望去一片山明水秀，静观之下却是暗柳啼鸦，眸光稍纵俯仰便惹了池皱花落，不愠不笑已是作孽。他一袭孔雀绿滚金丝的袍衣，白玉肤光笔直没入开敞的宽大领口里。梅枝钗挽不住青云流水大片倾泻掩过半肩，双燕彩凤纹的繁复纹饰，衬着他未免虚张声势。
　　他把玩着骨骰，目光穿过碎玉靡琼望着我，宛如月夜下的浮冰。衬着这一屋怪异嶙峋，刹那间仿佛他也是这一室商品，却无法用钱财来交易。
　　在这末庄深处，我和一个陈旧了百年的故事叩响了他的门。
　　“你来迟了。”
　　“墨可是卖完了？”
　　他倾身从玉榻上下来，缓缓步向我。一川芳草烟迷映在他眼里仿佛是仓促的妩媚，任意而缺乏怜惜。
　　“你就是聿明氏？”
　　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青年的靠近止步于一个放肆与亲昵的距离，好整以暇的看着我。
　　“我只是来买墨的。”
　　一股冷香袭来，怀中的画轴被青年扬手夺去，摊在灯下等待鉴赏。
　　他伸出手指细细抚摸空无一物的纸，桃花似的眼睛微眯成柳，许久，一笑了然。
　　“画是好画。”他说，遥指身后。
　　“来。”
　　身后层叠耸立的货架忽然骚动起来，瓶罐摇晃发出不安的声响。忽地飞来一只白玉瓶，准确的落入他的手中。
　　“这就是吴霜。”
　　他打开瓶子，对我做了个手势。
　　“请便。”
　　吴霜，却不是一砚墨。
　　“吴霜不是一种墨，研制它的人正是害怕惹得世人争夺，才会如此称呼。”青年说着，点了几滴瓶中清液到研好的墨中，边研边道，
　　“这墨里我掺了三分白龙涎，画是你的我不好用血，但是切记，吴霜只此画不能用。”
　　“这是为何？”
　　青年用颇奇怪的目光打量了我一眼。
　　“真是怀疑这画如何认你作的主人。”
　　掺了吴霜的墨研好之后，他执起我的手，道：
　　“写上你的名字，之后你就可以看到这画的真面目。”
　　真面目？
　　我想起了之前紫衣与我看的山水，几分疑惑的看着青年。
　　他一脸笑容负手回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