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魉·鬼卷·梦来》迟书

7、别梦

　　触目所见的是一片无垠的血红花海，黄尘土路，涉渡过冥河的人间生魂湿透一身寒水，穿过丛丛殷红的葬骨花，蹒跚地寻找着梦中遗失的人。
　　紫衣轻啧一声，看着那个误闯入异界的生魂跌跌撞撞，眉头紧蹙：
　　“这下麻烦了。”
　　来到冥司的生魂若不按时辰返回阳间，便会死去，然而阳寿终究未尽，因此不得归入地府，唯有在冥司游荡过同等年岁，才可重入轮回。
　　我上前拦住迷路的青年，看他苍白湿透的面孔在看到来人时微微扭曲。
　　“先生，怎么是你？”
　　视线转向一旁的紫衣，他当即认出了这便是那夜所看到的暗夜幽魂。
　　他的目光不断在我与紫衣间逡巡，末了，颤声道：
　　“先生…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那夜他自棋馆而归，倒头入梦，梦中又再度见到那个白衣男子，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疑问与煎熬，开口与他说了话。谁知道对方竟对他的一切无比了解，远至生辰八字，近至婚嫁娶妻细枝末节一一道来，令他大为震惊，激动之中话语不禁失了方寸，白衣竟就此消失在彼岸之上。
　　刨根问底的冲动使他不惜渡过寒水上得岸来，要寻找白衣的踪迹，岂知他再也没有看见那个人。
　　而自己，也在这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和迂回黄尘里迷失了来路。
　　年轻的公子眼中幼兽一般的惊惶无辜。
　　“我是不是，死了？”
　　紫衣摆出鬼官的气势，沉声厉喝道：
　　“生人魏子谦，你阳寿未尽不得擅闯冥司，快速速回去！”
　　“冥司…？”他口中喃喃，若有所思，“如此，怪不得，他果然是死的…”
　　“魏公子，”我说，“此处是亡者土地，并非尔等生人可以肆意涉足，若不及时回去，尔等性命堪忧。”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几分恍惚
　　“先生，你也是死的…？”
　　我未作回答，而他的心思也并不曾停留在此，只低语着：“遑论他生死，我也要找到他，好好问个清楚——”
　　未说罢他便动身要走，我伸手拦住他。
　　“魏公子，长梦一场，是时候醒了。”
　　“什么？”他一脸奇怪地看着我，“先生，你还以为这是梦不成？”
　　他反手紧握住我的手腕，一点一点用力，“先生可感觉到疼了？”他神色渐厉，“要何等真实的梦境，才会有疼痛？”
　　疼痛沿着手腕渐渐麻木血脉，然而一切正如魏子谦所说的，诸端皆是梦境，无一不是幻象。
　　“魏公子，那人不过是你心中幻象，莫要让幻象蒙蔽了心智。”
　　“聿明，”紫衣眉头紧锁，已是按耐不住，“你还要这样打发他，不愿意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吗？”
　　“我若将一切告诉他了，那一碗忘世汤饮了有何用？”我说，“这便是命数。”
　　说这话时，陌上蓦然出现一缕白影，似是望乡台畔的枝上衣，单薄如纸，衣冠胜雪。他一身葬时衣，穿过开满曼珠沙华的花海，朝着已然愣住的魏子谦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