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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别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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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魂向鬼官紫衣恭敬地行了一个礼,亦向我端正俯首。
“两位大人,小生轮回在即,还请两位大人容我与这位公子说几句前世话。下一世我二人再无缘分。话说尽了,我自会回去。”
那书生眉间诚恳神色不似儿戏,紫衣觑了我一眼,退后还给二人一方天地。
白衣转身向迷惘不解的魏子谦。
“子谦。”
“是你…”
二人同时开口。
他看着面前经过一世轮回投胎为人的青年,造化弄人,生生在他二人间隔了一世。亦是从此不得相见的开始。
“我知道你记不得我,”他淡淡一笑,极是苦涩,“你早我十七年死,那一世里,你我是白鹿书院的同窗,预备一道考举进京。”白衣讲述着前世旧梦,眼中温柔沉醉。
“后来你我分做了两地父母官,你病重时托书于我,我辞了官来送你。你的灵柩那时停在墓道外,无论如何进不得穴中,直到我赶到你的墓前,亲自将你的棺椁埋入黄泉。”
他看着面前男子沉凝无底的眼眸,前尘呼啸过隙,隔世的记忆由另一人的口中细细述。
“元伯,你说过的我都记得,我二人路至何处,我便送你到何处。”
“吾以某日死,当以尔时葬,永归黄泉,子未我忘。”
他抚上师弟云雾似的鬓角,笑意温煦。
“如今师兄大限已至,下世无缘,便来看一看现在你,过的还好不好?”
拾起腰带上所系的锦囊,那双在梦中挥之不去的手轻抚着锦囊上细腻纹绣的栖水鸳鸯,一声赞叹:
“是现世的相好送你的?真是巧手的姑娘。”
他抬眼,魏子谦并没有错过一瞬里那眼中的黯然与落寞。
“元伯,你我一世缘尽,我也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心中揪紧的骤痛却比本能更为深刻,一世红线里用尽了几世深情,直至缘尽时仍作梦中窥望,只为看得一方安好换一世心定,之后永归黄泉,至死不忘。
“好的,我都好的…”他覆住白衣的手,却无论如何也握不尽那双冰凉柔滑的手,犹如深陷泥沼。
“阿珠与我一同长大,幼时定亲,蹉跎二十年…终能结为夫妻。”
“好呀,”白衣笑着,自眼眸中都透出笑意,“这样,师兄便可以放心了。”
是时河畔微微涟风,倦鸟归林,暮鼓声声,又是人间的一天。
“时候不早了,鸣钟之时公子便要进入轮回,还是早些回去吧。”我说。
紫衣也随即上前道:“魏公子,你也是时候走了。”
白衣魂轻轻笑了笑,掌心里的指尖开始粉碎。
“元伯,”他张了张口,发出的已是不成音调的声音,“吾以某日死,当以尔时葬,永归黄泉,子未我忘。”
魏子谦惶惶放开这个据说与他有一世缘分的男子的手,纵使他饮了忘世的汤药,忘记了一切,然而在见到他的一瞬里所翻涌上的全部情绪与思念足以告诉他,对此人的情深入骨。
“死生路异,永从此辞。”
掌心扑簌的粉末御风而起,竟是一只只纯白的蝶。
那个在梦中伫立了日日夜夜的人在眼前纷化成蝶,围绕在自己的身边迟迟不肯离去,魏子谦眼睁睁看着,忽而抢号天地,向着盘旋不走的蝴蝶大喊着:“行矣!巨卿!”
“死生路异!永从此辞!”
“行矣!巨卿!”
被遗忘的前尘旧事呼啸回溯,送别亡人的呼喊回荡在天地间,白蝶却在一瞬纷飞而去,飘飘摇摇,向着重生之处,一去而无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