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魉·鬼卷·梦来》迟书

5、求梦

　　浮生繁梦，皆有出处。
　　芳草鲜美，百鸟灵犀，在一片菏泽莲沼的尽头，风倾莲香万缕清幽，世间幻梦的源头在此沉眠着。
　　“岛主还未梦醒，岛中一切事务现都交由小仙来打理。”
　　竹铃摇动了数声，便有白鹤翩翩而来，珊瑚赤足落地的片刻幻化成人形，少年白衣清雅，眼尾仍有未褪尽的羽鳞，世间纷繁幻影自他眼中凋落，凝成一双清透眼眸，笑意稀薄。
　　“聿明先生，不知在下能否效劳？”
　　我向着梦仙的坐骑行礼：“卑生见过尊者，此番前来，是为了讨一个梦。”
　　鹤子良久注视我，神情有些莫测。
　　“聿明，我以为你已经跳出迷障”他笃定，“家主醒时织梦三万三千世，未曾有你的笔墨。”
　　“景织化梦时在下确已跳脱三界外将登佛国，然而此番前来，不是为了重回迷障。”我说。
　　他眼中惑色犹然，似乎并不相信。
　　“聿明，家主与你命缘匪浅，”他说，“她入梦那夜贪狼堕天，连着你也在命盘之上失去踪迹。我代家主卜你几世，皆是红尘黄泉两无寻。发生了什么？”
　　羽衣童子蹙眉作风，眼中潇潇不肯松懈：“还恕在下，不敢轻易交付。”
　　“尊者明鉴，卑生已是逐出轮回东西无处的罪人，纵有迷障也已失去了跳脱的意义。”我说道。
　　鹤子一瞬悚然，百代前的遭逢起经如梦般在眼前绽落，花开无声花落无痕，我将梦仙入梦后的世间事向鹤子诉尽，换得看遍万千幻象的仙客一声叹息。
　　“原来如此。”他喃喃，“造化弄人，真似浑然大梦。”
　　“卑生流离四海生与死同，唯以化解世间差错为命，偿还人间债。”我说，“刻下只求一梦，了得一段残缘。”
　　鹤子沉然不语，转身一挥衣袖，周遭如梦幻境随即渐渐凋敝退去。再看时面前青灯书案，古卷成堆悬笔未沾，一间偏僻耳室，就是世间黄粱生发的伊始之地，而景织梦仙却已不知身在何处。一切都还维持在屋主离去时的样子，纤毫未改。
　　“家主布下身后世人梦后就沉睡过去至今未醒。我等谨遵她醒时嘱托，定时向梦生涧中投入幻世引，之后雨落梦生。世人迷障与我等便再无瓜葛。”
　　白衣鹤童轻抚着案上山水，十分怀念。
　　“她定下的梦我等不得更改，还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先生。”
　　“在下只需进的一人梦中见得一人即可，无须尊者做翻覆更改。”我说。
　　“敢问是谁家梦根？”
　　鹤子说着，取出一只骨骰。
　　“平陵魏姓商贾庶子，字子谦。”
　　玲珑玛瑙随着白骨在桌面上滚动，囫囵光，映得掷骰那人目光空茫四寂，他伸手覆住骨骰，指尖摩挲着报出一个数，不动声色：
　　“居然是个十三…呵。”
　　没人知道，鹤子原是盲的。
　　他自药阁中上下寻齐一方药散交与我，掌心中的几粒红豆，忽而就令他神情凝寒。
　　“先生，你为人了断残缘，可有想过自己？”
　　随着他的话语铺陈开的是一张沉睡在丛丛白莲中的寂静面孔，眉目静阖笑意清淡。却是一个在轮回挣断的同时选择了复回迷途，赴身红尘的痴人。
　　“自先生遭逢劫难后，家主也落入红尘不知所踪，只是她意在何为，先生不会不知。”
　　“卑生，一无所知。”
　　回溯红尘，前生未了的缘业卷土重来，只是这一切，对于一个幽魂而言已再无意义。
　　“卑生与尊者如今同在红尘，但若尊者于六道轮回中遇迷障难破，卑生定倾力相助，消去残缘。”
　　我向鹤子辞行，身后沉睡了百世的梦境依旧继续，不曾因为远客前来而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