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魉·鬼卷·梦来》迟书

4、客有梦

　　“先生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说话的青年举棋未定，没头没脑扔来一句。
　　“鬼神之事，未曾眼见不足以信旁人言。”我说，“公子这么问，可是遇见了什么？”
　　他迟疑了片刻，落子道：“那日自棋馆归家，路上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公子，身上带着锁链，生的十分俊朗，在下忍不住多加留意了下。只是当日并行的仆人都说，未曾看到过这么个人……”
　　他的身上有浓重的香火味，应是刚从寺庙中驱邪回来，只是或许没有什么效果，青年的脸上异样苍白犹未褪去。
　　“公子还在做那个梦吗？”
　　“什么？”未料到我如此问，他有些懵懂。
　　“公子那日与我说的梦，可还依旧困扰公子？”
　　他被这问题问得失去了片刻神，恍恍神归，眉眼渐黯。
　　“多谢先生关心，只是这个中，在下实难开口，亦怕先生怪罪。”
　　“公子但说无妨，”我说，并取过一旁杯盏为他斟茶。
　　“他还是老样子，未发一言入得我梦，隔了一条江河，就这么看着我。”
　　他抬眼看我，笑意有些苦涩。
　　“先生，你说他是不是哪处的孤魂野鬼？这样搅得人心里不安。”
　　他哀叹一声饮尽杯中茶，自暴自弃地撇下一枚孤子。
　　“我若是能与他在梦中说的几句也好。”
　　“公子，一梦黄粱而已，切莫当真啊。”
　　他微微一愣，眼神骤然迷离，竟脱口而出：“那恐怕不是梦啊……”
　　我看着他，听他将梦中经历的醉生梦死讲述那个隔水相望的青年如何教他浑然忘却自己身负婚约，尚有新妇在阁，就一往情深地追逐着那个幻梦中人，那人眼中一腔至死恋慕的热烈无处消弭，恍然转醒，竟是泪流满面。
　　“先生，我似是对那梦中之人，生了情。”
　　更令他心惊的，却是转醒之后发现幻梦一场，心底生出的丝丝哀凉。
　　“先生，我从未对世间男子生出情愫，亦只爱红颜。只是这梦太过离奇，直教我连自己也看不清，我若有此好，又如何能与阿珠厮守一生？我与阿珠相守数年，怎敌不过一场梦？”
　　被梦困住的青年，面上浮出几分对爱侣的愧疚，一场难辨真假的梦境，竟让他渐渐混淆了清醒与睡梦的境域。
　　“公子得一人白首不易，莫要因心中幻象就迷失自我，天下岂有不醒之梦？只是公子不愿醒来罢了。”
　　我拾起案上残子，在他寥落的目光里起身。
　　“今日一盘棋，怕是下不久了。”我说
　　“在下尚有要事，先行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