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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长街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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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梦困住的青年在梦中,时常能看见一个人。
那是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子,剑眉鸾眸白衣束发,身形风流俊挺。他时而伫立花下,时而卧溪酌水,在一片不算绮丽的梦境里,不轻不重不浓不淡地望向自己。
那是他素昧平生的面孔,然而投向自己的视线宛如故人。男子白衣素缟似是哀悼,隔了一片花与水望着他,面容寂寂,眉目如画。那一刻里竟勾起一腔莫名寂寥与酸涩。仿佛几世梦回,只为此人 。
可他是谁呢。
“少爷,到了。”
他随着马车的晃动睁开眼,梦中浓情渐次褪为帘铃竹篦,仅是归家这片刻功夫,复又让他陷入了一场醉生梦死的幻梦之中。
“真是荒唐……”他苦笑着,这倒是美梦抑或噩梦?说不清自己在梦中是悲是喜。只是心潮在幻梦之中竟是从未有过的强烈涌动,醒来之后,心神如同被掏空了一般。几番如此,人亦日渐憔悴,茫茫不知所欲。
亲眷只道他是近婚情怯,便打发他出门游散心绪,丝毫不在意他的异样并非是因为将近的婚事。夜夜有梦,他便夜夜与那个人隔水相望,纵然对方是个与自己性别相同的青年,那道静影沉璧的目光里,依旧有控制不住的热烈思慕向他涌来。他并未见识太多人间风月,更不曾体会过那样的痴缠。大婚在即,他一腔情丝,竟就这样尽数投入了梦中去。
若非梦中执念太过醉心刻骨令人难以自拔,他又怎会将这无法启齿的困扰向棋馆的先生吐露?那寡言少语,棋艺过人的男子虽不过萍水之缘,却是能够承载他秘密的不二人选。
万幸的是,在听到自己身负婚约,却在梦中与人醉生梦死,对方还是个与自己性别相同的男子时,那位棋馆的先生似乎并无太大反应,还劝着自己不要把枕上梦放在心上。倒显得自己大惊小怪了。
本就是黄粱一梦,何必还要在意
“快点醒过来吧,莫要辜负了阿珠。”
他摆弄着未婚妻赠与自己的锦囊,指尖抚过一双栖水鸳鸯,得了些许抚慰。
他从车上下来,天心处无月,周遭黑暗一片,夜雨终停湿意寥落。忽而,有阵阵金鸣从极远又极近的地方传来,回音空旷却无比清晰。
他蓦地抬眼,见一缕紫影自街的另一头,缓缓踱来。
“却是何人,在这样暗的地方行走也不掌灯?”他心下纳罕,忍不住拿了手中风灯去照,然而来者身影却似重重迷雾,火光投映出的竟是一团虚无。
“少爷在看什么?”
他惶惑回首,只听得金鸣之声近在耳畔,而家仆的面上却是一脸浑然无觉。
他又转过身去,灯火将来人的高大身影映的清晰了一些,紫衣绯衫,墨发尽散,他赤足踩过湿润的青石街面,身后金鸣阵阵,一条凶悍且沉重的铁链缠在他的腰间,从身后拖曳下来,经过的路面顿时有了脚步声。
夜归的少爷十分惊异地看着这个从家门口路过的路人,衣裳华贵却负着囚徒锁链,俊美近邪异的面孔牢牢攫住他的视线。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似一尾鳞片斑斓的深海鱼,招惹众生目光,却依旧事不关己。
“公子请留步……”
身负锁链的贵公子,带着不可方物的冷傲神情从他的面前经过,擦肩的片刻湿意骤浓,万千雨丝扑面纷纷。他并不知道,那是冥河之上的雨。
家仆见少主久久伫望街心自言自语,着了急。
“少爷在看什么?那里什么都没有啊!”
“怎么会?那个紫衣公子,你们看不到吗?”
他失笑转过身,却看家仆面色苍白的看向自己,风灯燃亮的地方,是一片阗静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