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生离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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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北辰我便匆匆进了宫殿，上座的父亲仍是容光焕发，气势不减当年。
他只抬头看了我一眼，道了句：“回来，便好。”复又低下头去处理国事。见我许久不曾有所动作，才抬头打量了我几眼，道：“说吧，你有何事？”
“父亲不是早已知晓了么？又何须再作不知。”
“莫要忘了自己是谁，连带着将初衷都丢弃了么？”他自上而下睥睨着我，眼中意味不明。
“那不过是父亲的初衷，并非我所求。”
“所求？你一向无欲无求，如此看来现今果真是有了羁绊。”
他略有深意地看我一眼，话中意味明显，我微微皱眉，淡淡道：“你当如何便说罢，我只愿保她周全。”
他执笔的手一顿，复又看了过来，道：“你可知东宇与西泇开战有多久了？”
“约莫有三个月了。”
“三个月了？百姓受苦也够久了，却不知何时能停战。”
“儿臣自当尽力。”
他要的，不过是将东宇和西泇纳入疆域罢了。
我原以为他与我之间总还存在着些情分的，多少他也不会言而无信。然而我实不敢拿阿衾的性命来赌，终是时刻关注着他的动向。
一晃便是两年过去，两年间，我费尽心机加速东宇和西泇的灭亡，却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在推动阿衾的死亡罢了。
当消息传来之时，我方才清醒，不过自欺欺人罢了，他何曾对我有过情分？父亲派的杀手已离开一日，我不敢松懈，拖着五日未曾合眼的身子纵马去往南洛。
然我终是迟了一步。宫府大院里传来的打斗声直直敲打着我的心。我便也顾不得许多，纵身自高墙之外跃了进去。入眼的却是满地的尸体，我皱眉，对这血腥味稍感不喜，却也不甚在意，自始至终，我所在乎的便也只她一人罢了！说到底，苏羽终是个无情之人，有些时候，竟连我自己也看不懂自己。
见她安然无恙，我才暗自放心，父亲派来的竟是培养多年的死士。我眼见他们向我走近，称我为“主子”，阿衾痛苦的眼神近在眼前，我却无法开口。
此时万不是动宫家的时候，父亲此举不过要阿衾恨我，以此断了我的念想。事已至此，我便也只能遂了他的意来保全阿衾的性命。
然小莲的出手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或许连父亲都不曾想到。看着她受伤，实在令我心痛，她脚踝处的鲜红直直刺伤了我的眼。伸出的脚还未收回，宫钧穹便向我冲了过来。
他红着眼向我怒斥：“衾儿早已知晓你的身份，却仍不顾一切地爱上了你，你怎可负她？她眼巴巴等了你两年，换来的便是这个结果么？”
我面无表情，他的话却回响在耳边，我负了她，最终，我还是负了她！我并不理会宫钧穹，只专注地望着阿衾，感受着她的绝望。
我深深地看了阿衾一眼，眷恋着她的容颜，终是狠心道了句：“走。”
我心中明了，这一走，我便再不是楚翊，我只是苏羽，我失去了阿衾的爱，等待着我的，却是她无尽的恨。
然这一切并不重要，只要她活着便好······
父亲下手如此之快却是出乎我的意料，然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我却是庆幸阿衾彼时并不在宫府之中。即便知道有属下时刻护着她的安全，我却仍是丝毫不能放心，便也去往那清筑小寺守着她。然我却是始终不敢现身的，若换做以前，我又何时如此畏首畏尾过呢？
一如既往的四月，我独自守在她的房顶上，身边，却没了与我一同看星星的她，何其悲哀！
我这般守了她五日，直到收到父亲让我回北辰的信件，我原是不想回去，却不想他信中提到了宫宛云，那个离经叛道的小丫头！
苏羽实是个自私的人，关于这一点我很早就看清了自己。虽然口口声声道希望阿衾恨我，然心里到底是不愿意的。我终是回了北辰，哪怕便是能少让她恨我一些怕也是好的。
再次见到父亲，他神情已有了些憔悴。见我的第一眼，他只道了句：“小莲是东宇派来的细作。”我点头却是毫不惊讶，这个消息我早已知晓。东宇虽灭，可那些残余势力却不肯罢休，此举不过想让我们父子之间生嫌罢了。
而那个小莲，早在我进宫之前便已被处决了，不为其他，单是她打着阿衾的主意便早不知该死多少回了。
我原是不想问出口，然见父亲此时的面容，却是忍不住开口道：“此番对宫府下手实是急了些，父亲此举委实不智。”
他目光一凌道：“我原也不想如此，可你却为了那个女子匆匆赶去南洛，这实是让我不安。羽儿，要知你生来便是北辰世子，我这般岁数怕是撑不了几年，便只想着在你继位之前先替你统一了这天下，你要记住，为国者，首忌动情。”
我垂首无言以对，那个位子，我却是从来不曾贪过的，正如父亲所言，我一向无欲无求，此生唯有一求而如今又已成虚幻，实是可笑至极。
再见到宫宛云，她却已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的孩子，沉稳的模样实是像极了阿衾，灾祸给人带来的改变倒真是极大的。她不哭不恼，只见着我时，眼中带着满满的恨意，我轻笑，她到底是年轻，学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在北辰待了两日，我却时感心慌，想着是不是阿衾那处出了什么差错，然因着迟迟没有消息传来，我便说服自己只道她平安无事。
然当我见到满身是血的下属时，心却几不可察地狠狠颤动了下，他说，阿衾快撑不下去了，他说，他拼死逃来报信，他说，阻挡他的是父亲的人！
我已顾不得许多，带上宫宛云骑马匆匆赶往南洛，心想凭着宫宛云多少还能换得些她求生的意志。
从北辰至南洛，即便用上快马日夜兼程也需三日，赶来报信的人又被父亲扣留了两日，我实是不知阿衾是否撑得了这许久，便也不顾宫宛云是否受得了，只重重落下马鞭疾驰而去。
三日的行程整整让我缩短到了两日，我面上风轻云淡，急促的步伐却是泄露了我的焦急。
属下的行礼之声我充耳不闻，只匆匆推开房门。她脸上的病态显露无疑，见她安静地躺在那里，我的心却是极其慌张，想要走近，却是发现自己迈不动步子。
我强迫自己走近她，轻轻唤了声：“阿衾。”她却是毫无反应，手颤抖着探上她的鼻间，却是再也感觉不到她的气息。心就像是被人生生挖走了一般疼的厉害，明明不久前我还是这般对待小莲的，不，我却是比她还要痛上千万倍。
我轻抚她的脸，温柔道：“阿衾，我来见你了，你便是骂我也好，打我也罢，却不要这般得来吓我。”下一刻，我却红着眼，喊道：“宫宛衾，你不能死，我不准你死！”
宫宛云说我疯了，那又如何，如果这般能换回她的话，又何尝不可？
她竟恨我到连最后一面都不愿见么？心被伤得生疼，想到此番她竟是永远离开了这世间，眼泪便不受控制地落下来，遇见她以后，我确实有了许多的第一次，然这一次委实不是我所希望的。
安葬了阿衾后，我便又匆匆赶回了北辰。此番我却是再顾不上父亲是何模样，只毫无表情，淡淡地吐出一句：“她死了。”
“那么，你是要来向我报仇么？”
“不，我只是来向你道别的。”
“你要做什么？难不成你要随着那个女人一起去死么？你这是疯了！”
“我确实是疯了，没有阿衾，这世间于我便再无甚可留恋的了。自今日起，北辰便再无苏羽其人了。”
“你认为我会放你走么？”
“是少一个世子，还是让北辰灭亡？请您三思，父王。”生平第一次叫出这个陌生的称呼，我已表明了我的决心。
他站起身，不可置信道：“你竟为了个女子，便要毁了北辰？”见我许久不曾回答，他复又颓废坐下道：“罢了，你去吧！”
我转身，缓步而行，走了几步，复又停下，轻声道：“我会活下去。她的死，是她对我的惩罚，而我的生，是我对自己的惩罚······。”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生离死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