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珞桓初见 ...
-
庭院深深的袁府，清晨轻柔的阳光照亮了整个院子，蝉鸣声与鸟啼交相辉映，清脆悦耳，清晨的露珠还未散去，滴滴点缀在草木叶子周围，串成熠熠生辉的光环，自然的美好恩赐渐渐驱散了院中腐朽糜烂的空气。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噼里啪啦的，由远及近，却打破了这一虚幻的宁静。士兵沉重的脚步声与盔甲摩擦声融合在一起，沉重的击打着心脏，让人喘不过气。
其貌不扬的少年如木偶般站立在庭院中央，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接受着所有人震惊的目光。居然就躲在眼皮底下，曹子桓嘴角闪过丝冷笑，他站起身来，拂了拂身上的灰，走至甄珞跟前，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她。曹子桓身量八尺，比甄珞足足高了大半个头，居高临下，衬得她愈发瘦小。
那种如影随形的毁灭感瞬间将甄珞吞没，她双腿绵软，呼吸急促，全身的血液凝固在一起，似乎都停止了流淌，五脏六腑开始猛烈的抽搐翻滚，全身上下似乎没有一个地方属于自己，她对自己已失去了控制。甄珞有些眩晕，理智告诉她晕过去是个不错的选择，心底却有个倔强的声音在不断的叫嚣：若在这个时候弯下你的脊梁，此生也挺不直了。
甄珞不动声色的做了几个深呼吸，又微微抿了抿唇，滋润一下已经干枯的嗓子，显奕，显奕，默念几遍丈夫的名字，她欣喜的发现那种恐惧感在逐渐散去，身上又重新充满力量。甄珞头微微上扬，执拗的侧对着对方，双眼微垂，惟恐目光中露出丝毫怯意。她直了直背，尽量显得挺拔些，即使依然瘦小的可怜。
甄珞的这番小动作，被曹子桓尽收眼底，他眼中闪过丝笑意，一丝他自己也难以察觉的怜悯如电光火石般闪过，转瞬即逝。如日中天的权势，摧枯拉朽平定中原，就连不可一世的袁家也成了手下败将，曹家的目标是秦皇，是汉武。在曹子桓眼中，这个妇人就如蝼蚁般，实在是不堪一击。
曹子桓突然伸出左手，如钳子般紧紧按住甄珞的下颌，逼迫她与自己目光相接，突然间，两人就这般四目而视。甄珞心中大惊，堆积已久的怒气随着对方的侵犯腾地涌了上来，她双目圆瞪，黝黑的眸子盛满恨意，却使她整个脸庞格外生动。曹子桓有刹那闪神，随之将右手的茶盏微微一翻，茶水从甄珞额顶倾注而下，片刻间，干净的小脸露出本来的面目。
曹孟德嗜爱美色，天下皆知，攻城掠地，每到一处必会搜刮无数的美人，随着地盘的扩大，收藏的美人亦越来越多。曹子桓对妇人虽没有父亲这般癖好，却也耳濡目染，见识过的美人不计其数，从名门贵女到歌姬倡优，从青涩处子到窈窕妇人。即便是出身富贵见多识广的他，在见到甄珞真容时，还是怔愣了片刻。
那是块上好的羊脂白玉，温润细腻，光洁清澈的几近透明，在清晨的阳光中泛着朦胧的淡粉，愁黛远山隐隐，山间桃花殷，花中皓珠藏。清风拂来，兰香扑面，让人心旷神怡。子桓只觉一汪明澈见底的清流从心间潺潺淌过，带着世间最美妙的乐曲，平静，悠扬，全身上下包括每一个毛孔都是绝无仅有的舒畅，令人着魔般想要靠近。
甄珞黝黑的双眸酷似初生的婴儿，晶莹透亮，深不见底，仿佛有一股神秘的磁力般，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席卷生灵万物。子桓带着全身的舒畅，心甘情愿的随着那股磁力向深处走去，这种愉悦中隐隐夹杂着一丝烦躁和懊恼，他想脱身离去却又舍不得转身，就这般进退两难。挣扎之际，“咣当”一声，身后的佩剑落地声撕破了这样的魔障。
夏侯楙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佩剑跌落在脚旁，慌张狼狈的避开曹子桓循声而来的目光。曹子桓回头紧盯着甄珞，默然片刻，直到神色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双目中的温度也渐渐冷去。他松开甄珞，转过身去，面无表情的打量着他的将领们，惊愕，诧然，贪婪，各式各样的目光，都幻化成ci裸裸的欲望，彼此之间还带着隐约的敌意。
曹子桓眉头紧蹙，眼神愈发冰冷，渐渐凝聚成一股杀意。他走到夏侯楙跟前，弯腰拾起佩剑，递给了他：“阿楙，汝之愿望，兄已替汝完成，此女今日就是你的妇人，过了今夜，提她人头来见吾。”说完，曹子桓也不理会众人反应，头也不回的向庭院外走去。自始至终，再没看过甄珞一眼。
众人呆愣着目送曹子桓渐渐远去，方才反应过来其话中深意。刘氏大骇，她哭泣着抱着甄珞道：“阿珞，阿珞。”在等到命运的最终宣判后，甄珞却有如释重负的感觉，恐惧与毁灭感都随之消逝。她轻拍着刘氏的肩膀，柔声道：“阿母，这样也好，这样也好。”显奕，保不住孩子，就替你做最后一件事吧，她轻抚着腰上的汉皋佩，心中却是从无仅有的清明。
先不提袁府这一段波折，曹孟德率军攻占邺城前，就有谋士建言：“宜复古置九州，则冀州所制者广大，天下服矣。”曹孟德深以为然，欲将冀州邺城作为曹氏新的据点。遂曹军进入邺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抚百姓，不但调集钱粮赈济难民，还分派士兵帮助百姓重建房屋，希望尽快恢复昔日的秩序与繁华。
曹军的谋臣武将忙碌了整日，直到斜阳西下，方才回到营地歇息。夏侯淳刚入营帐，屁股还没坐热，门帘一掀，却进来个不速之客。夏侯淳定睛一看，来者正是谋士贾诩。两人虽同为孟德部下，却素无往来，他心自诧异，却也面上不显，大笑着将其迎了进来，张罗茶水。
两人你来我往，寒暄闲话半饷，贾诩却仍是未吐露来意。夏侯淳有些摸不着头脑，再也按捺不住，试探着问道：“文和，可是有啥为难之事？”
贾诩慢条斯理的捏了捏长须，直到夏侯淳追问几遍，方才笑道：“元让，在下此次可是为救令郎而来。”
夏侯淳愣了愣，突然哈哈大笑道：“元让又开玩笑了，如今只有二郎在邺城，他跟在三郎君身边，哪里能惹什么麻烦，竟须劳烦文和来救。”
贾诩不急不缓笑道：“元让，令郎如今跟随三郎君左右，汝意何如？”
此话问的颇是意味深长，夏侯淳敛去笑容，停顿片刻，最终还是答道：“二郎于三郎君，正如吾之于孟德。”
贾诩唇角一扬道：“甚好，只可惜令郎如今命犯桃花，轻则被三郎君所弃，丢去性命；重则连累你夏侯全家。”说完，便凑到夏侯淳耳旁低语了几句。
夏侯淳脸色有些难看，却仍装作不以为然道：“文和，你这可是危言耸听了，不过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寻常妇人，三郎君乃雄才大略之人，何至于……”
贾诩唇角微勾，露出丝讽意，“元让，不可小看妇人。你可知道相士刘良？”
夏侯淳想了想，点头道：“自然知晓，号称‘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的那位。”
贾诩笑眯眯缓缓道：“这位甄氏，可得过刘良贵不可言的断语。”
夏侯淳挥了挥手，嗤笑道：“不过是败军之妇，何贵之有？”
“贵不可言是前半句，还有后半句呢。”贾诩字字分明道：“母仪天下，可贵否？”一番话说完，贾诩端起茶盏细细品茶，却是再也不肯多说。
夏侯淳呆若木鸡半饷，突然从凳子上蹦了起来，额头上已冒出细密的汗珠。他追随孟德多年，自是对曹氏父子知之甚少，父子俩多疑的性子，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般。若甄氏的这个传言流入曹氏父子耳里，不说丧心病狂，居心叵测四个字是定然逃不了的。孽子，孽子，他越想越害怕，已是惊出一身冷汗。
夏侯淳抹了抹额头的汗水，顾不得多想，朝贾诩拜了两拜，恳切道：“文和，大恩不言谢，君之美意，夏侯家记下了。”说完急急匆匆将贾诩送走，叫了几个侍从，快马向城中袁府奔驰而去。
而这时的夏侯楙，正失神的盯着沐浴着装后的甄珞。只见其长裙曳地，大袖翩翩，丝织的披帛绕过双肩披于两袖，如九天玄女般飘逸轻灵。乌黑浓密的秀发梳成飞天髻，露出精致的五官。夏侯楙往前挪了两步，纱衣下若隐若现的玲珑身段渐渐分明，他有些口干舌燥，只觉浑身愈发燥热。
夏侯楙拉了拉衣衫领口，踌躇半饷方轻声道：“你……莫惧。”甄珞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丝苦笑道：“明晨将死之人，惧有何用？”言语间神情落寞，黛眉微蹙，眼若秋水，却更添几分楚楚动人。夏侯楙心一软，不由自主伸手想抚慰她，他颤抖着将手伸至她的肩头。甄珞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却是静静的站立在那里，没有躲闪。夏侯楙心中欢喜，胆子愈发大了起来，伸手一勾，将甄珞揽在了怀里。
甄珞也不挣扎，温顺的斜倚在夏侯楙怀中，眼角泛红，嘤嘤泣道：“夏侯郎君，妾不想死，妾想苟活，还望郎君救我。”美人入怀，吐气若兰，夏侯楙此时已是神魂颠倒，他双臂将甄珞扣的死死的，气息不稳，沙哑着嗓子道：“卿卿莫哭，小子命都是你的，定当竭尽全力。”
甄珞只觉一阵晕眩恶心，她强忍住推开夏侯楙的冲动，柔声道：“妾自为袁家妇，知晓不少秘辛之事，愿以此换妾一条贱命，郎君可愿带我去见曹司空？”夏侯楙只觉手中触感温暖滑腻，怀中曲线玲珑动人，此时就是做了花下鬼也是心甘情愿，脑子空白一片，哪里能多想，连声应道：“诺，诺。”
夏侯楙低头埋在甄珞颈项，疯狂的亲吻着，他赤红着眼抬起头，手中一面解着甄珞的衣衫，口中一面胡乱喃喃道：“卿卿，卿卿，阿奴，小子哪里舍得你死，我们连夜去见曹司空，吾要纳你为妇，从此当为夏侯妇，就是子桓，就是子桓也管不着。”夏侯楙完全丧失理智，打横抱起甄珞就往床榻走去。
甄珞被扔到床上，她哪里想到夏侯楙如此快就已失控，有些发急，开始挣扎着想起身想推开他。就在这时，夏侯楙突然被打了一棒子，头一歪晕了过去。夏侯淳看到两人情形，暗自庆幸来得及时，他恶狠狠的瞪着甄珞，“妖妇”二字到了嘴边，却又被咽了回去。他想起“贵不可言”的四字断语，却是不愿再招惹甄珞。
夏侯家侍从一面扶持着夏侯楙，一面指着甄珞问夏侯淳：“郎主，这个妇人如何处置？”夏侯淳想了一想，轻声道：“去请三郎君过来。”
难道又落到那魔王手中，甄珞心中一凉。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珞桓初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