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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八 章 ...

  •   “爷爷,孙女这么大没有求过你什么,我只求你这一回……”

      “不必说了。”酆公玖将孙女搀起,“你的心意我怎会不明白。泽儿,听爷爷的话!莫说你自幼许给了费家,便是如今你尚未婚配,我也断不会将你许给孔明。”公玖安抚地拍拍吃惊的酆泽说,“不错,孔明是老夫这一生的得意之作。他日封侯拜相并非难事——但又如何?嫁与他,注定不得安生,不是颠沛流离,便是独守空闺。
      泽,我们酆家到如今只有你一脉香火。你爹娘的遗愿便是希望你有个好归宿,平平安安过完这一世。你应当能体谅我们的苦心!
      费家世代从医从商,家境殷实。我曾几次三番到江夏暗访,深知这费家小公子的为人,此人敦厚善良,知书达理。此等男儿也堪与你相配了。”

      “爷爷,孙女甘愿与孔明哥哥同甘共苦!倘若不能和他在一起,孙女……孙女宁愿一人终老!”

      “你!”酆公玖急火攻心,老毛病犯了,一阵眩晕,几乎跌倒在地,酆泽忙上前扶他坐下,公玖叹气说“你也算个大夫了,你来看看,我这把老骨头还有多久活头?!世事纷乱,我无非想看着你平安嫁入夫家,我也好安心地去。你莫不是,想现在便气死我吧!”

      酆泽又悲又急,泣不成声地跪了下来,“爷爷,孙女不孝……”

      “泽儿,听话。”酆公玖近乎哀求的眼神让酆泽心神俱碎,她流泪磕头道:“孙女从命就是了。”

      酆泽泪流满面地回到房中,颤抖着打开衣物箱,一摞洁白的天鹅羽毛整整齐齐码在箱底,酆泽把它们抱出来,放在床上。

      这是这些年在湖边收集的,原想着今年盛夏做把扇子送给孔明贺生辰的,只怕是等不到梅子黄时了。针线在羽毛间穿梭,不经意会扎到指头,酆泽却浑然不觉——真正滴血的地方,是心口。

      比划了一下鹅毛扇的高度,酆泽起身到柜子里找木柄和八卦,不经意地,翻出了爹爹留下的木匣子,迟疑了一下,酆泽还是打开了。

      除了爹爹的手稿,匣中醒目却又刺眼的便是那块青翠欲滴的定亲玉佩,看着上面清晰刻着的“费”字,酆泽一阵恍惚。

      费袆……轻轻念着玉佩主人的名字,酆泽猛然想起,费袆还是当年一起长大的玩伴呢。还记得离开江夏的时候,费袆哭得泪人一般,信誓旦旦长大了便来寻她。——怎么这些年一点没有想起他来?

      酆泽摩挲着玉佩,儿时的情形一幕幕涌了出来。犹记得在爹娘的灵位前,费袆小大人一般誓言:“泽妹妹,往后我会照顾你的。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只要你不哭就行。”

      做什么都行么——酆泽头脑里闪过一个念头——退亲?!爷爷已是风烛残年,断不能再刺激他,只要费家哥哥帮她隐瞒,了却爷爷的心愿,那么……酆泽暗暗坚定信念——无论再苦再难,只求能与孔明白首相携,不离不弃。

      酆泽本就是有主见的女子,一旦下定了决心,眉头也舒展开了。她重新放好玉佩,把目光投向未成形的羽扇,一面想,该如何告诉孔明哥哥……

      ※ ※※※※※※※※※※※※※※

      诸葛亮难以置信地呆在厅里,这么多年的师生情分怎么能说断就断?——可先生半点没有说笑的意思!不许再上灵山——这怎能做到啊!

      “先生!学生做错了什么……”

      “孔明,你我缘尽于此,你从此不再是我的学生了。不必再问,好自为之就是。”

      先生的脾气诸葛亮自然知晓,他决定的事便不会更改了。可是这些年来,亮已把公玖当成自己亲人一般了,忽然接受不了这种变故,惊讶地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酆公玖好像很疲倦的样子,用手撑着头靠在椅上,挥挥手说:“小亮,你去吧。能教授的我都教予你了,日后如何便靠你自己了。记住,勿对他人言及灵山之事。”

      亮双膝跪地,郑重地叩头说:“先生所嘱,亮不敢忤逆。然,在亮心目中,先生如慈父一般。倘若先生回心转意,亮定然随叫随到,常奉左右。”

      诸葛亮失魂落魄地起身,用目光四处搜寻酆泽的身影。如愿地,酆泽手执羽扇,款款而出。

      别有深意地看了亮一眼,酆泽只说了句:“保重!”

      亮颤巍巍接过扇子,几乎掉了泪来。他暗想,“扇”通“散”,莫非……

      抬眼看酆泽,却见她已经走开了。只好捧了扇子一步步走下山。走到竹林处,忍不住滚下泪来。

      ※ ※※※※※※※※※※※

      回到家的一个月,诸葛亮几乎每日都盯着门口发呆,他多希望酆泽会忽然出现,像往日一样,笑嘻嘻叫他“孔明哥哥”。他将羽扇视若珍宝,每日小心地捧在怀中发呆——他不知道,自己手里握着的其实是一个痴情女子终生的托付;更不知道,此时的酆泽已经在前往江夏的途中了。

      酆泽这边也是百般愁肠。因酆公玖已无回灵山之心,家中财物全部收拾了带走,屋内搬得空空如也。酆泽看着几箱财物,心中十分不安,只能反复安慰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

      三人一路默默无语,各怀心事。也许是赶路太急,公玖还好好的,酆默却先染了风寒,大病不起。酆公玖本想将他留在客栈自己带了酆泽继续赶路的,看他发了高热,精神恍惚,怕他出事,只得滞留了下来。

      一连半月有余,连降暴雨,天气时好时怀,酆默的风寒反反复复总不见好,身体虚弱地不行,待到大好了上路,没走多远,酆公玖也倒下了。

      三人只得又找了客栈住了下来。酆泽细细把脉,知他命悬一丝,几乎油尽灯枯,内心悲恸不已,却不敢表露,只每日说些趣话来宽慰他。

      此时酆泽的心思转了几转,她幼年丧失双亲,爷爷是世上唯一的血亲,是以暗暗决定,只要爷爷能长命,要她做什么便从命就是,这样想想忽然认命要嫁入费家,每日仔细调理公玖身子,盼有奇迹发生。

      一日清早,酆公玖强撑着起来写书信,让费祎速到客栈接人。“泽儿,我们住的是什么客栈?”公玖停笔问。

      “爷爷,这客栈名叫聚云。”

      “聚云?!”酆公玖原本黯淡疲惫的双眼放出光彩来,喃喃地反复念着:“聚云……云儿……”

      “爷爷你怎么了?”

      “原来冥冥中自有安排。”公玖猛地按住胸口,喘了几口气安定下来,精神却是这几天未有过的好,“云儿,我就要与你团聚了。

      “爷爷你别吓我呀。”酆泽递了参茶过来,喂他喝了几口。

      “我亏欠她的太多了。”酆公玖似乎清醒过来,靠在床沿上,缓缓地说,“当年我只知建功立业,半点没有顾及到你祖母。她生下你爹爹后,身子就很弱了。如果当初我早些发现,陪在她身边——现在一家人该多好啊!”公玖老泪纵横,继续说,“她病重在榻时,我还在外四处奔走,我知道,那时她是多想见我最后一面啊。很多年了,你爹爹都不肯原谅我——我也不能原谅自己!但我没想到,老天爷连我唯一的儿子都不肯放过。我酆公玖究竟做了什么孽!”

      “爷爷……”酆泽听到这里也是忍不住热泪盈眶。

      酆公玖强撑着把书信写完,让酆默拿下楼去托店家快些送信。

      “泽儿,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们酆家的先祖本是姜尚姜太公的弟子,祖祖辈辈都出过谋臣——为了保住身价性命,世代都是隐姓埋名,以母姓易姓。到我这代,碌碌无为,是以三代仍沿用酆姓。你爹爹去世后,我就常想,只要能保下这脉香火,便做个平常人又有什么不好。诸葛亮与我当年太像了,你若跟了他,只会重蹈……”公玖长长叹了口气,低头不语。

      半日,酆公玖又说:“我死后,就葬在江夏你爹娘的坟边吧。也不必在灵山造衣冠冢了——我们酆家人原是不在乎这些的。”

      酆泽听得此话,几乎晕倒过去,捧着胸口跪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这时酆默一脸哀伤地快步走了回来。公玖对他微微一笑说:“默儿,这么多年来,老夫已然将你当成自家人看待。世事艰难,人生苦短,何必执着于过去种种?从今往后,你二人当相互扶持,不离不弃。”

      酆默在酆泽身边跪下,一个劲地落泪磕头。

      当夜,酆公玖病逝于聚云客栈。

      酆泽和酆默按他的嘱咐,将他的灵柩一路送往江夏。

      当时年少,扶的是爹娘的棺木,更多的是恐惧和无助。如今成人,又痛失一位至亲,才深深体会生离死别、阴阳两隔的苦楚。

      在爹娘坟旁选了一块墓地,埋了爷爷,二人在坟前直哭了两天一夜。

      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尚未报答,酆默又是悲痛又是歉疚,一时已没有精力安慰酆泽了。酆泽更是如此,在坟前晕死了好几回。

      勉强回了客栈,酆泽一下病倒了,酆默强拖着虚弱的身子照顾她。

      次日醒来,酆泽忽然问:“默哥哥,费家的人会不会去聚云客栈找我们——走的时候好像忘了留书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八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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