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三 章 ...

  •   到了荆州城边,笙趴在车窗上看风景,回头笑着说:“你们看,那些种地的都跟读书人似的。”

      均凑过来说:“是啊,有些还捧着书呢!”

      诸葛玄和亮也伸长脖子看,果然见到许多书生模样的在犁地,而田埂上的一群年轻人靠着锄头不知在热情谈论着什么。玄和亮都是世家子弟,不识五谷,不事稼穑,见此情形,也颇为好奇。

      诸葛玄在荆州有些旧故,便投靠他们先落下脚来,再寻觅住处。

      几个老友凑在一处饮酒,见一翩翩少年正有条不紊地指挥家仆们安置东西,因问是何人。诸葛玄便唤亮过来,介绍说:“这是小侄诸葛亮,今年刚满十五岁。”

      “年纪轻轻便有这般为人处事,不简单!”

      “好个俊美的模样,过几年又是一表人才的公子哥,这荆州的媒人,怕是要踏破门槛了。”

      听叔叔的友人这般评论自己,亮不觉有些难为情,作了揖说:“叔叔们取笑了。”却被他们拉着坐下。

      一时诸葛玄想起城外所见,便问:“荆州城郊耕作的都是何人?”

      “都是一帮书生,有些只有令侄这般大。如今荆州的读书人都爱读老子,说什么读书人要自力更生,自食其果,不能做米虫。”座中一年老的解释说。

      亮听了十分心动,看向叔父,央求说:“叔父,我身无所长,不如也学稼穑去?”

      诸葛玄一愣,他读书而仕的思想已根生地固,再说眼下也没拮据到要种田养家的地步,正犹豫着,却听朋友们七嘴八舌劝着:“年轻人去吃点苦总是好的。”“这年头,读书人可不定能有什么作为,看朝廷那边,目不识丁的反而飞黄腾达。”

      这一句刺痛了诸葛玄,于是干脆说:“也好。等我们安顿下来,也置块田去。”

      到底是少年心性,做事也急些。傍晚,诸葛亮收拾妥当,就到城郊看别人耕作,却发现已没什么人了。忽想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日落西山,种田人早回家了,不免自嘲一番。

      在小溪边漫步了一会儿,觉得景色尚好,想想离晚饭还早,干脆在溪旁坐下休息。刚好身上带了《孙子兵法》,亮便取出来翻阅。

      两年前就迷上了《孙子》,已熟读了无数次,上面描述的战略战术、阵法亮已经倒背如流,并在心中暗自演习。

      忽然想起史上众多英雄人物,一时兴起,亮合上书本,抱膝唱道:

      “步出齐东门,遥望荡阴里。里中有三坟,累累正相似。问是谁家墓,田强古冶子。
      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纪。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

      沉浸在思古幽情中的亮还没注意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已在身后站了许久了。直到回头的一霎那,惊讶与狂喜夹杂在一起,亮如置身梦中,站起来喃喃地问:“酆先生!怎么……”

      酆公玖表情古怪,从他手中抽出《孙子兵法》,翻开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正是自己一手教出的字体。

      见他翻看,亮有点紧张地说:“酆先生,您别笑话我,这是我写着玩的。”

      “小亮,你喜欢这些?”

      “嗯。”亮认真地点点头,“兵法韬略原来如此有趣,有机会真想自己操练一番。”

      “你愿为朝廷效力?”似乎特别在意他的回答,公玖追问。

      “朝廷?我不知道……但,我希望百姓能过上安定的日子。”亮对公玖,向来是推心置腹的。

      良久,公玖忽然仰天长笑,大声说:“好!好!上苍原是如此安排!”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公玖说,“你在此稍候。”

      亮看着公玖略为蹒跚的背影向小路上的马车走去,一会儿从里面探出两个脑袋,很快缩了回去,亮还看不清楚是什么人,却见车上一格窗户打开,四只眼睛眨呀眨地看着自己。公玖取了东西,就倒了回来。

      “小亮,即便这样,我也不愿误导你。以后的路怎么走,你要想清楚了。”公玖递过手里的书,“这两本书,是我这些年编录的,你拿去慢慢看着。有一天,你看明白了,家里头也安置妥当了,就来找我。这些年,我已在汝南灵山安定下来了。”

      亮打开绸布,两本书上都是酆先生飘逸的草书,一本题了《三才秘录》,一本题了《兵法阵图》。心念一动,莫非酆先生有传承衣钵之意?头脑里想着,身子已不由自主跪下唤道:“先生!”

      “你且起来吧,现在拜师,为时过早。”公玖眼中闪过稍瞬即逝的欣喜,拉起诸葛亮故作淡然地说。

      目送公玖上了马车离去,诸葛亮难掩心潮澎湃,从阳都到豫章再到荆州,竟然三次都遇到酆先生,这大概便是缘分了。

      迫不及待地翻开《三才秘录》,头一行便是荀子《天论》里的原话:天有其时,地有其财,人有其治,是之谓能参。

      正细读间,发现天色已有些昏暗,怕家人着急,亮把两本书仔细包好,放在怀中,一路傻笑着回了暂住的地方。

      过了几天,诸葛玄便把府邸买下,因手头上银两已经不多,刘表那边又迟迟没有音信,不敢乱花银子,所以只在近郊找了间宽绰的民宅,也没添置多少家具,又把家仆几乎遣散了。

      秋玉与家中小厮暗中交好,蕙作主,成全了他们,送了一笔嫁妆让他二人到乡下安家。

      几个孩子这些年来已十分懂事,只是动手收拾新屋,并不抱怨什么。

      诸葛玄果然帮小亮租下溪边一块还算肥沃的稻田。亮于是每天都去学农,一面专注看公玖着的两本书。

      渐渐地亮结识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每日高谈阔论,也增长了不少见识。一日坐在田埂上喝茶,隔着几个田块,年纪稍大的书生们一面除草一面说些男女之事。亮本没什么兴趣,却无意中捕捉到“诸葛玄”几个字,忙竖起耳朵仔细听。

      “子弈,既是仰慕人家,何不告之父母,上门提亲?”

      “我……听说诸葛小姐与弟妹十分亲厚,甘愿虚度青春照顾他们,这些年不知拒了多少桩亲事。”为首一俊朗的青年红着脸说。

      亮心里一阵黯然,自己年少,从未想过婚姻之事对女子是最重要的,而姐姐这么好的女子,为了他们,白白过了待嫁的年龄,如何是好?再细细观察说话那人,见他身形挺拔,眉目间英气逼人,也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听说这女子不但样貌出众,知书达理,且为人很好,十分能干。若不是年纪大了些,真是个世间少有的女儿家。子弈,你若有心,就该一试!”旁人纷纷怂恿。

      亮踱步到旁边的田块,悄声问友人:“那边为首穿蓝衫的人是谁?”

      “哦!那是中庐旺族蒯氏的大公子蒯棋,各方面都是出类拔萃的,只是传闻择妻十分挑剔,至今未娶。”

      亮满意地点点头,心中有几分主意,随口说:“我也很少见过这么出彩的人物。是了,等下你先行一步吧,我还要看会书。”

      几个朋友本来就约好去集市的,没多久,就三五成群的先走了。亮放下书本,继续到田里头拔草,暗暗留意蒯棋。

      刚好蒯棋起身到溪边洗手,经过时,亮不偏不倚地扔了个泥块过来,蒯棋的腰上登时脏兮兮的都是泥巴。

      蒯棋诧异地扭头看向亮,发现是个小自己好几岁的少年,于是面容缓和下来,说:“小兄弟,你要小心一点,砸到别人就不好了。”

      亮忙说:“实在抱歉。田里头有只小蛇,我被吓了一跳,所以……”

      蒯棋笑着走过来,拍拍他说:“没事的。看来你是学农没多久,田里这种蛇不会主动伤人的,你别去招惹它们就是了。”

      两人于是闲聊起来,蒯棋发现亮谈吐不凡,颇有见地,便主动说:“在下蒯棋,表字子奕。”

      亮特意说:“在下诸葛亮,尚无表字。与叔父初来荆州,人生地不熟的。”

      蒯棋心念一动,问:“诸葛姓氏在此处并不多,小兄弟,冒昧问一句,可是阳都诸葛太守的家眷?”

      亮心中暗笑,面上不动声色地说:“正是叔父。子奕兄认识?”

      “久仰大名。并不相识。” 蒯棋又脸红起来,但看诸葛亮神色自若,猜想着他应该没有听到刚才那番话。

      一时太阳下山,亮顺势说:“我弄脏了你的衣服,我们家离这很近,子奕兄不如去换身衣衫如何?”

      “不必了,没关系的。” 蒯棋其实心中十分向往,但不好为了这个就贸然前去。

      “我是有错在先,何况我与兄台一见如故,十分投机。子奕兄若不嫌弃,便到寒舍换身衣服,再吃个便饭可好?”

      蒯棋心想,这可不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不觉暗念了几遍佛,作揖道:“那便叨扰了。”又吩咐书童,“你先回去吧,跟家里说一声,我就不回去用膳了。”

      两人走在路上,亮不时试探他,发现蒯棋人品果然不差,又有真才实学,越看越满意。蒯棋则想,弟弟已是这般出色的人物,姐姐必定不错,传言果然非虚。

      因为府邸小,进去便见均和笙坐在院子里下棋,笙托着圆脸,正冥思苦想着。

      看到二哥回来,两人高兴起来,“二哥哥,三哥欺负我。”笙孩子气地投诉着。

      蒯棋有些紧张,小心翼翼看看四周,不见佳人的倩影。正低头擦汗,就听一清晰悦耳的女音响起:“小亮回来了。你们今晚想吃什么?”

      蒯棋听她这样称呼,料定便是诸葛小姐无疑了,却不敢抬头,一对眼傻乎乎地盯着身上擦不掉的泥渍。

      “这位是……?”蕙见弟弟后面站了个扭捏的陌生人,小声问。

      “姐姐,这是我今天刚认识的朋友,叫蒯棋。”又指着他脏兮兮的衣服说,“我失手把他的衣衫弄脏了。”

      “哎呀,你怎么这么大意!”蕙嗔怪道,又大大方方地说,“蒯大哥,你要不介意,我找叔父的旧衣衫给你先换着如何?”

      “不,不用了,不劳烦了。” 蒯棋懊恼地发现自己关键时刻居然结巴了,偷偷抬头看她的反应,刚好蕙被他的窘态逗得掩嘴一笑。乍见蕙的笑颜,蒯棋不觉痴了,只觉心头如阳春三月,微风轻拂,满眼春花绽放,呆呆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蕙本不是那种娇羞的女子,却也被他看得尴尬起来,也不多说,转身就走了。

      蒯棋才反应过来,迷茫地看向诸葛亮,不知如何是好。亮也怕姐姐不高兴,想着要去看看,就说:“子奕兄先和我弟弟妹妹们玩着,我去禀了叔父再来。”

      亮在后院找不到姐姐,只好一路来到叔父的房里,发现叔父没回来,姐姐却在里面翻衣服,忙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偷偷拐到厨房去呆着。

      一会儿,蕙找了件半新不旧的青色外衫,拿了出来,却发现亮不见了,蒯棋正和小均下棋,笙嘟起小嘴说:“亏你名字叫棋,怎么棋艺这么臭。”

      蒯棋正为刚才的失礼心烦意乱,哪有心思下棋,听笙这么说,也不在意,却听后面蕙说:“笙,不可无礼。”

      蒯棋忙站起来,看也不敢看她一眼,说:“诸葛姑娘,在下唐突了。”

      蕙抿嘴一笑,把衣服往他面前一送,说:“蒯大哥到小亮房里头,把衣服换下吧。”

      蒯棋听她语气没有一丝不悦,顿时雀跃起来,依然不敢抬头,伸手便去接衣服,谁知巧不巧的,刚刚好就触到了蕙的手,两人“呀”地一声,同时撒手,可怜的衣衫应声而落。

      蒯棋的脸像喝了十几坛杜康,已经猪肝色一般了,为了补救,他慌慌张张弯腰去拣衣服,谁知动作幅度太大,身子往前一冲,又把蕙的脚摸了一把。

      饶是蕙再不拘小节,女儿家连脚都被摸了,怎能忍受?登时杏眼圆睁,就差没一脚踹出去了。

      如果地上有洞,蒯棋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跳进去,可惜没有,所以他只好仍蹲在地上,脸勾到了胸前,等蕙气急败坏地跑开了,也没敢起身。

      均和笙一点没明白出了什么状况,只是见他惹恼了姐姐,立刻仇视起来,笙对着蒯棋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恨恨地骂道:“你敢欺负我姐姐!”

      就在这时候,诸葛玄回来了。见到这莫名其妙的一幕,诧异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他欺负姐姐!”笙立刻告状。

      蒯棋慌忙抱了诸葛玄的衣服站起来,语无伦次地说:“小侄冒犯了诸葛姑娘,我……我不是……”

      好在诸葛亮也终于出来了,蒯棋马上像遇到救星一样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亮猜这个老实巴交的家伙又闯祸了,只好说:“子奕兄,你先去换了衣服吧。我自会向叔父解释清楚。”

      “小侄告退。” 蒯棋羞愧地作了揖,向亮指的房间走去。

      亮小声说:“叔父,我们去屋外说?”

      诸葛玄不解地看他神神道道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于是,一老一小就在门口把诸葛蕙的终生大事给合计了。

      回了屋,蒯棋已经换好衣服了,居然还挺合身的,气质也配他。蒯棋想着是诸葛小姐帮他挑的,心头一暖,一时又担心得不到她的谅解了,不觉又七上八下的忐忑起来。

      诸葛玄进来,面色比刚才好了很多。蒯棋感激地看了亮一眼。

      “你就留下来吃个饭吧。”听诸葛玄这样说,蒯棋有点不敢相信,像特赦的重犯一样傻傻地站着。

      在诸葛玄的游说下,蕙面色自若地出来用餐,但对蒯棋十分冷淡。蒯棋小心翼翼地,不敢多说一句话。但诸葛玄似乎特别多问题,喝茶的工夫,不停地问这问那,从诸子百家到本朝人物,比朝廷选拔人才还苛刻。

      蕙坐在一旁,很纳闷地看着叔父,也同时惊讶于蒯棋的博闻强记,再看他由始至终不敢正视自己,知他是正人君子,对他总算有点改观。可一想到自己的手脚皆被侵犯了,又气恼起来。

      待蒯棋走后,蕙一晚上都反复想着那羞人的一幕,翻来覆去一夜没睡好。

      次日,蒯棋特意登门还衣服。今天他没去田里,昨晚一夜未眠,白天又花了一天工夫为诸葛家的人挑了礼物谢罪。怕送得太丰厚了,有显摆之嫌,便选了些文房四宝、名家字画等雅物,让书童抬着。自己抱了蕙的礼物,满怀憧憬地叫门。

      开门的是诸葛均,院子里亮正和蕙对弈,其实这也是亮想到的,他猜想蒯棋今日必定来访,怕姐姐躲他,有意多造些机会给他们。

      说明来意,亮代诸葛玄把礼物收下了。见蒯棋一直抱着什么东西不撒手,亮故意问:“子奕兄,还去别家?”

      “不不不,这个……” 蒯棋生平第一次送女孩子礼物,先前准备的一大套得体说辞飞去了九霄云外,鼓起勇气走到蕙面前,竟然冒了一句,“帮我拿一下吧。”

      如果不是左手抓着右手拼命忍耐,亮觉得自己的肠子都笑抽筋了。以后的岁月里,蕙无数次地拿这句话取笑夫君,蒯棋总是叹气说:“难道说,我那时被鬼上身了?”

      在蕙惊愕的目光中,蒯棋“啊!”了一声,噌噌噌走到石桌前,掀开上面的绸布,尴尬地说:“送……送给你……”

      好美的蕙兰!在盆中亭亭玉立、随风轻摆。片片青翠的兰叶正如诸葛慧一般,飒爽挺秀、刚柔并济;一阵风吹过来,满院幽香。

      亮心里暗赞,好个蒯棋,真有眼光!偷眼看姐姐,眼底也是欢喜之色。

      也不知是兰草太美了,还是诸葛玄叔侄二人游说有功,亦或是蕙当真动了心,到了初夏,蒯棋终于如愿赢得美人归。

      五绝一首为诸葛蕙歌:

      团团居水泊,
      袅袅向风开。
      香远恬且净,
      花中第一才。

      ――谢诗友楚留香惠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三 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