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 四 章 ...
-
老龙洞的泉水甘甜可口,泡出的茶水特别幽香。诸葛笙用瓦罐汲了些,乐颠颠地抱过来给哥哥们烧水烹茶。
叔父在荆州病逝后,兄妹三人一路到南阳落了户。好在家中尚有积蓄,诸葛亮带着弟妹们开垦荒地,种上了粮食瓜果,日子过得倒也自在安定。
亮选择结庐的山冈树木繁茂,十分隐秘,避开了纷乱的世事。最令亮满意的是,此处往返汝南灵山,只要两三天的工夫。
“二哥,你明天又要走?”笙长大了许多,不像以前一样奶声奶气说话了。
“要走,跟先生约好了。”亮扇着火,用袖子擦擦汗,又交代说,“在家里要听均的话,不要乱跑。我很快就回来的。”
“哥,你每次来回赶也挺辛苦的。家里有我,你就在那安心多住几日!”均把茶芯拣出来,放到壶里,一面说。这些年,均坚持不叫亮二哥,在他心目中,兄长只有一位……
竹制的茶杯围成一个“品”字,茶烟袅袅升起,香气四溢开来,三只手齐齐伸出,各取走一杯。
====================================
熟悉的笛声传入耳畔,亮不觉莞尔,循声快步上前,在灵山往来近一年了,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不多时,诸葛亮便在歪脖子枣树下看到笑吟吟的酆泽。
“孔明哥哥!”酆泽放下长笛,招手唤道。
也只有泽是这样称呼自己,亮笑着伸手过来,孔明二字,还是先生起的,幼时先生便常夸自己有孔文举之才,去年灵山上正式拜师时,先生更期望自己有文举之德,便取了孔字为鉴。
酆泽一反常态地躲开亮的手,有些不自然地说:“走吧,爷爷等你呢。”
“嗯?”亮纳闷酆泽的生疏,一把搂过她的肩膀问,“怎么,才半月不见,就不理我了?”
脸一下红了大半,酆泽别扭地推开他,撅着嘴不言语。
“你看你,跟大姑娘似的!动不动就撅嘴。”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尖,亮笑着说,“过几日可就是你十四岁生辰了。没战乱那会,已经可以娶媳妇了。”
凑过去看了一会儿,亮又像寻到宝一样笑道:“你脸红什么?还真当自己是姑娘家啊?”
酆泽气得一跺脚,转身就跑了。
留下诸葛亮莫名其妙地想,怎么泽弟忽然变成这样……
依旧是先生在案前奋笔,哑童酆默在一旁静静地煮水烹茶。一切都没变,变的是泽……亮拍拍走神的自己,恭敬地上前:“先生,我回来了。”
“嗯,坐。”酆公玖头也不抬,写完一页纸才放下笔说,“家里都好吧?”
“都……很好。”亮心里暖洋洋的。
“前几次都是我在讲解,今天我要听你讲。”公玖接过酆默递过来的茶水,慢条斯理地说,“上个月我才讲了史上二十五战,你且拣个熟悉的细说一遍来。”
“是。”诸葛亮颇为推崇牧野之战,便眉飞色舞地把牧野之战的谋略细述了一番,又讲了战车和车战的利弊。
公玖微微一笑,简洁地问:“你说说,牧野一战打的是什么?”
“是战略。是姜尚过人的韬略。”亮不假思索地回答。
沉吟片刻,公玖问:“当时商王朝是何种情形?”
“殷商王朝已是腐朽不堪,横行暴敛,其行径令人发指。”
“昔时商汤十一征而无敌于天下,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你以为,若此时天纵奇才,姜尚降生,可能颠覆?”
“商汤立国时,宽以治民,丝毫没有颠覆的必要啊!”
“那么,你认为牧野得胜,不是姜尚一人之力了?”
“这……,”亮低头深思,恍然大悟说,“牧野之战,重在民心。商纣丧尽民心,众叛亲离;而周人得民心而得天下。”
酆公玖满意地点点头,站起来,在房里四处踱步,一口气将涿鹿之战、鸣条之战、繻葛之战直至东汉王朝一统天下的二十五战换过角度,重新讲解了一遍。
“啪”地一声,亮忽然拍着案头站起来,激动地说:“先生,我明白了!我幼时,常听乡下童谣唱着: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黎民百姓在朝廷眼里是低贱的,但改朝换代,他们却起了颠覆性的作用。”
“不错,朝代的更替,从来不是几人之功。”
讲到日落西山,酆默悄悄起身,向屋外走去。直到酆泽探头唤道:“爷爷,孔明哥哥,吃饭了。”亮才赧颜地发现,说得兴奋,忘记去帮厨了。
过了几日,酆泽在期待中醒来,满怀信心地推开门。
门口果然放了两个小木匣子,酆泽小心翼翼打开一个,一个栩栩如生的泥人躺在里面冲自己傻笑呢。酆泽捧起来细看,那眉眼分明是自己的,不觉也咧嘴一笑。
这必是默哥哥送的,酆泽想着,又打开另一个,是孤本的《神农本草经》,因继承了爹爹对歧黄之术的偏好,每年庆生,爷爷都收集些医书给她。
酆泽看看左右,失望地想,孔明哥哥难道忘了?
早饭是酆默做的寿面,埋了挺大个头的鸡蛋在里面。酆泽像往年一样,一滴不剩的吃完了。
再看孔明,还是没什么表示。不觉有几分懊恼。
整个上午,酆泽都十分郁郁,见到孔明,也爱理不理的。豆蔻年华的生辰,对女子来说可是十分重要的。可是,他并不知自己是……
但,即便不知,做为兄弟,过生日送个贺礼总是应该的嘛。
胡思乱想了半日,下午的时候,公玖忽然把酆泽叫到一旁。嘱咐说:“今儿是上元。这么多年你也没去逛过灯市。今天小亮央了我,说是要带你出去走走。”
酆泽欢天喜地起来,是啊!自从跟爷爷来了灵山,虽是男儿打扮,爷爷断然不许她夜里出门,对于上元节灯市的热闹,只有幼时零星的记忆。
“记得,万不可泄漏了身份。还有,要带上默儿一起。”
酆泽哪还听进去爷爷的诸多要求,一颗心找飞下山去了,嘴里不住说着:“知道知道。”
走在下山的路上,亮轻撞了酆泽肩膀一下说:“总算给我个好脸色看了啊。要知道,为了我们这一趟,我可是求了先生好几天了。”
“算你有良心了。”酆泽欢天喜地地走在亮和默之间,几乎要放开喉咙大叫几声。
默忽然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笔手划脚说自己肚子不舒服,不想下去了。
“我陪你回去吧。”尽管有一万个不愿意,酆泽还是担心他的安危。
酆默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八成是吃坏东西了。
仔细把了他的脉,酆泽放心下来说:“那你好好休息吧,回头我给你带好玩的回来。”
两人出了山路,果然人声鼎沸,城郊已经是人山人海了。
酆泽今天也做了书生打扮,像个俊俏的小哥,又是跟身材颀长,面容俊朗的孔明走在一处,顿时惹来许多年轻少女害羞的注视。
“孔明哥哥,你说她们是在看你还是看我呀?”
“自然是在看你。”
“哦?何以见得?”
“准是见你一个大男人长得比她们还俏,不服气呢。”
“好啊!你又开涮我!”酆泽轻捶他的手臂,心里却喜滋滋,女儿家哪有不喜欢别人赞自己美的。
眼看太阳离落山还有一段时间,亮指了茶楼说:“这个时候人刚出来,都聚在这了,我们上去歇歇。等人散开了,再出来逛。”
酆泽依言跟在后头,还没进茶楼,就被挤了一下,在门槛上往前一扑,手忙在空中抓了几把,好在稳当当地冲进了亮的怀里头,紧接着手被他牢牢握住。
“跟着我。”
亮只顾护着她,也没注意她满脸通红,一直盯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出神。
直到进了雅座,放开她,亮才奇怪地问:“泽弟,你不舒服?”
“没没,刚才人太多了。我好像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多人在一处了。”泽胡乱取了帕子抹掉额头的汗,随口问,“孔明哥哥,你每年都逛灯市么?”
“嗯,会带弟弟妹妹们出来玩。”亮双眼微微眯起,“很小的时候,爹爹娘亲会带我们几个一起逛的。”
酆泽双手托腮,幽幽地说:“我也是的。我还记得,爹爹总是让我骑在他头上,一手护着我,一手牵着娘……”忽然想起什么,又闹了个大红脸。
两人正说着,酆泽忽觉腰间似乎一动,忙转头一看,只见一着灰布衣的少年若无其事地走过。酆泽也不说什么,低头照常喝茶。
那少年走了几步,到下楼梯时,忽然“哎哟”一声,被绊倒在地,“拿出来!”座上年近三十、英姿飒爽的男子摊出一只手举到他面前说。
“你做什么欺负人?”少年伏在地上,揉着发疼的膝盖,双眼滴溜溜看着楼梯口。
“别以为我看不出你那些伎俩,摸了人家的钱袋子就想走吗?”男子俯下身子,直视少年的眼,逼问着。
“这位大哥侠义心肠,小弟在此谢过了。”酆泽起身,拱手笑道,“只是这袋子里原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就由他去吧。”
“小兄弟,你今日放他一码,只怕他日后便会误入歧途。”那男子正色说。
酆泽勾起一丝调皮的笑容,说:“您说的在理,”转身对小贼说,“你以为钱是这么容易得手的么?你且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吧!”
诸葛亮也走了过来,笑着说:“今天算你倒霉,遇到我这狭促的小弟了。”
那小贼趁这当儿爬了起来,听他们这样说,好奇地探手到胸前,取了钱袋子出来,颤巍巍打开一看,只见几只丑陋的毛毛虫探头探脑爬了小截身子出来,不由唬了一跳,扔下袋子后退几步。
茶楼里迸发出大笑声,在座的客人无不动容,更有甚者,喷了一大口茶水出来,笑得直不起腰来。
酆泽神色自若地把小虫抓了回去,系好袋口,歪头说:“可惜你不喜欢,我只好收回来了。”
亮对适才见义勇为的男子作揖说:“我这位小弟生性调皮,让兄台见笑了。”
“好说好说,”那男子敛了笑,拱手说:“在下颍川徐庶,幸会二位。”
“在下诸葛亮,现居南阳。”
“小弟酆泽。”
徐庶对那小贼说:“去吧,日后不许再做这些偷鸡摸狗的营生了。”
那小贼一脸讪讪地陪笑,转身急急地溜走了,却在下楼梯时一个打滑,狠狠跌了一跤,爬起的狼狈相引得茶楼的众人又大笑了一回。
三人坐回自己的位子,眼看日落西山,亮与酆泽商量说:“我们先叫些吃的垫个底,等会逛街市有许多小食呢。”
酆泽心中满是期待,随口叫了碗阳春面。亮也叫了一碗。不多时便端了上来。酆泽很自然地扒拉了一小半到亮碗里,两人埋头吃面,没注意一旁徐庶有点怪异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