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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三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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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车上下来,酆泽在距刘巴家门十步左右的地方站定,只觉举步维艰。刘巴诚然是孤傲不群,可他忠于旧主季玉,固守原则,并没有做错什么。倒是自己,有什么立场去劝服他?
看着紧闭的大门,酆泽暗自叹气,终于还是迈步上前,以手叩门问:“有人吗?”
门“吱呀”一声打开,,刘巴的书童探出圆圆的脑袋,一板一眼地说:“秦先生您可来了,我家先生恭候大驾多日了。”
酆泽苦笑连连,一脚踏进去,门就在后面关上了。
“你家先生每日在做些什么?”酆泽跟在书童后面,试探地问。
“他啊,无非就是喝喝酒、唱唱歌吧,其它的……我也不知道了。”小书童憨笑着说,“先生不让我进去他的房……到了,秦先生,您自己进去吧。”
“唔。”酆泽镇定了一下,大力推开房门,一面高声叫唤,“子初……”,却一下愣在了门口。
刘巴的房间里横七竖八铺了好几张帛画,画的正是女装的酆泽,装着各式衣衫,或笑或嗔,神态各异,走近一看,竟十分逼真。
刘巴一手拿了酒壶,一手托腮,侧卧在地上,看着这些画。见酆泽来了,他干脆仰卧下来,半眯着眼说:“把门掩上吧,太光了受不了。”
酆泽果然咣当一声又掩上门了,说:“起来说话吧。”
刘巴爬起来,瘪嘴看了她一会儿说:“你好像从没把我当男人看待?”见酆泽不理他,刘巴又加了一句,“是不是诸葛亮也从不把你当女人看待?”
“你!”酆泽大怒,又无言以对,只得干瞪着他。
“啊——”刘巴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把头靠在茶几上,闭目说,“还真让我说中了?哈哈哈……诸葛亮啊诸葛亮,枉你机关算尽,原来竟是雌雄不分……”
“够了!我不是来听你挖苦的。”酆泽随手抓起一张帛画,用力撕破。
刘巴惊讶于她过激的行为,发了一会儿呆,叹气说:“那么请问秦大人来此作甚?”
“我……”酆泽一时语塞,想了一会儿,席地坐下,认真地说:“我是奉了皇叔之命来说服你,以益州百姓为念,为刘皇叔分忧的。”
明知她会这样说,刘巴眼神还是黯然了一下,冷笑着说:“哼,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何必说得这么低声下气!再说了,要不是为了那位诸葛孔明,你今天也不会送上门来吧?说实在的,我倒是很想看看,什么样的男子能让你如此赴汤蹈火。”
见酆泽默然不语,刘巴颇有些无趣地说:“昔日公衡兄还说你是益州第一嘴,能言善辩,无往不利。眼下正是需要你口才的时候,怎么忽然不说了?”
“我要说的,其实你都明白,我又何必多费唇舌。”酆泽说完,低头看着手中支离破碎的画像,暗自叹气。
两人都安静了一会儿,刘巴忽然说:“你要能答应我一件事,我立即听命于那织席贩履之人。”
酆泽盯着他:“准没好事。”
“其实对你来说再简单不过了,”刘巴抚平周围一张画像,满眼笑意地说,“你只需为我着一回女装。”
“啊?”酆泽错愕,“开什么玩笑?!”
“我是认真的,我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想做一些他做不到的事。”刘巴把身子挪到酆泽旁边,歪头等着她回答。
“无耻!”酆泽白了他一眼,愤然起身,“我不会陪你做这些无聊事的!”
酆泽转身就要离开,手腕却被刘巴一下抓住,挣扎了两下都甩不开他,“你想怎样?!”
刘巴握住酆泽的手腕,忽然笑了起来:“其实我们都是一类人。总在逃跑、躲避,隐藏中度日,到头来才发现,人终究是斗不过天的。”
从刘巴府里出来时,酆泽还在反复回味着这句话,暗想从某种意义上说,自己跟刘巴还真可算一类人。
酆泽正要上车,眼角感觉有些动静,仰头一看,果然见不远处的小酒馆里,费祎探出头来,不住冲她招手。酆泽颇感意外,上了车对车夫说:“去陶然楼吧。”
陶然楼不过两层,仅容十余张饭桌,可喜周围景致甚好,酒馆的陈年佳酿也是川中一绝,因而在益州颇有名气。酆泽进去的时候,两个十一二岁的美少年正在店中合奏壎箎,一唱一和的,十分悦耳。
酆泽上了楼,一眼看到孔明,和费祎坐在临窗的位子上,正冲她笑呵呵的点头。
酆泽走近,听费祎解释说:“我是刚好路过,军师是来等你的。”
诸葛亮看酆泽有几分失神的模样,猜她游说失败了,安慰说:“凡事尽力就好,我也猜刘子初没有这么容易说服的。”
酆泽冲他微微一笑,解释说:“他自己已经想通了。我只是在想,刘巴也挺可怜的。”
孔明拍拍她的肩膀,安慰说:“别想太多,如今他已无其它选择,除非以死明志,那又未免太过不值了。其实我想不通的是,他应该早料到有今日,何不早早离川?”
酆泽听了更加伤神,费祎却纳闷地说:“军师何出此言?刘巴既然忠于旧主,怎能背弃?”
孔明摇头说:“文伟你不了解刘巴的脾性,此人生性孤傲偏执,他倒不见得会愚忠于谁,但只要是看不上眼的主,他是能躲就躲,绝不勉强自己。你道他为何会屈尊于刘季玉手下,当年就是为了躲我家主公的。他自少年成名后便常年东躲西藏,可惜也常常事与愿违,想来已经习惯了。”
孔明最后一句把酆泽也逗乐了。费祎笑着说:“树欲静而风不止也。此人一生也着实可笑可叹。”
三人闲聊了一阵子,渐渐把话题引到益州事务上。
酆泽于是问道:“兄长上次说,眼下当务之急是充实府库。如今可有对策?”
“嗯,当初攻占益州,主公曾允诺,获胜之后,益州府库的财物归兵将所有。如今主公履行诺言,以至于军用不足。……是了,子敕可有什么良策?”因费祎在场,孔明果然改口唤酆泽表字。
酆泽略做思考后说:“嗯,也谈不上良策了。益州本来就是富庶之地,我以为,以农为本,鼓励农事是目前筹备粮草、补给财库的一个方法。”
“此举甚好!然而这似乎是长远之计,眼下府库无存,若不能尽快解决,则军需调度诸事,举步维艰。”费祎接着说。
“不错。子敕与我不谋而合,田野之辟,仓廪之实乃是益州的根本,你在益州多年,若能着手拟一份草案,将细节处详述于上,来日你们与我一起面陈主公,便不难说服他。至于眼下的状况,我倒有些治标不治本的手段。不过听闻刘子初素有急智,我们不妨先看看,他会有什么妙计,而后再作打算。”
费祎点头赞成,又问:“军师似乎很赏识他?”
酆泽笑着代他说:“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英雄惜英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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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刘巴归于刘玄德帐下,受封为左将军西曹掾。对于府库亏空一事,刘巴果然献了一个颇为取巧的计谋——先是铸造直百大钱通行,然后由州府统一平定物价,同时设了官吏监督市场,使新币正常运作。
刘玄德采纳了刘巴的计策,把仅值五铢的铜钱加刻了“直百”二字,充直百五铢用。果然数月之后,府库充实,为玄德解了燃眉之急。
与此同时,酆泽也草拟了一份“益州农策”交给玄德。农策长达十二卷,分别提出了“轻傜薄赋、劝农管农”,“治理都江堰、设堰官护堰”,“推广桑麻、发展蜀锦”等等几方面的建议和相关的举措。
刘玄德仔细看了半日,拍案叫绝道:“好啊!果然不愧为巴蜀才子!点子提得好,写得也好!你们来看看,只是一份草案,子敕不但事无巨细交代得一清二楚,这下笔也是文采飞扬,堪比辞赋啊!”
刘玄德还是头一回如此大赞酆泽,诸葛亮和费祎都是由衷地高兴,刘巴则若有所思。玄德的旧部见刘巴和酆泽出尽风头,虽有些不甘,却也不敢再言蜀中无人了。
酆泽的农策经商议后,便由诸葛亮负责调度实施,酆泽和费祎自然是大力协助。过了一段时日,孔明提出设置督农官,主管劝农管农,玄德欣然应允,于是问座中何人可担当此职。
督农官要经常与农户打交道,品级不高,有点吃力不讨好,所以众人都有些犹豫。酆泽刚要开口,法正已抢先说:“正推举一人,不知诸位以为如何?身为督农,一定要熟知农作习性,又深得乡亲爱戴,吾等中,子敕最合适不过了。当日子敕在永溪担任祭酒一职,四方乡民,无不交口称赞。如今由子敕出马,应是事半功倍的。”
法正话音刚落,刘巴马上接着说:“孝直也是益州的股肱,这个才干就不消说了,平日更是一呼百应,百姓那是有口皆碑啊,”刘巴忽然盛赞法正,不但法正瞠目结舌,在座的其他谋士也莫明其妙地看着他,刘巴继续赞了几句清清喉咙说,“因此,我觉得孝直堪当此重任。”
诸葛亮低下头,生怕别人看到他抑制不住的满脸笑容。平日法正针对酆泽,他也是看在眼里的,但为了避免内部矛盾的激化,孔明也只能忍着。如今见刘巴维护酆泽,孔明好笑之余,竟生出几分惆怅来,自己就是没有这样的勇气,明目张胆地袒护着酆泽啊。
果然刘玄德问:“军师以为,何人适合当此重任?”时,孔明折中地说:“督农自然重要,但并非当前首要,子敕和孝直都自有职责所在。亮以为,还是另寻他人妥当些。”
“嗯,有道理。子敕你心中可有人选?”玄德看向酆泽。
酆泽略一思考后说:“属下倒有个想法。农户最为信任和亲近的应是他们本村的村长,如果擢升他们为督农,再由我等加以训导教授,也许效果会更好。”
诸葛亮激赏不已地看着酆泽,刘巴则旁若无人地拍掌说:“子敕巧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