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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十 二 章 ...

  •   “夫君,你在想什么呢?”黄氏把香包还给摊主,关切地问。

      “我家先生经常会出神的。”诸葛青在身边笑嘻嘻地解释着。

      诸葛亮勉强地笑笑,木然地陪大家走着。又是一个没有泽弟的上元节,不知他现在身在何方,过得可好,亮暗自叹了口气。

      这是黄氏过门的第一年元宵,诸葛笙已经出阁了,还跑回来与两位兄长过节。亮拂不过众人,只好跟了出来。

      路边每一盏花灯都晃动着酆泽的笑脸,虽然喧闹声不绝于耳,酆泽的笑声却仿佛清晰地在耳边回想,“孔明哥哥,你看那边!”——似乎听到酆泽欢快的喊声,泪花在诸葛亮眼里闪动。

      两年多了,亮在灵山上留了一封又一封信笺,期盼着酆泽能来找自己,却没有回音。一点消息都没有!他到底狠得下心!——亮低下头,不让身边的人看出自己的异样。娶黄氏的理由很简单:家里需要一个女主人。黄氏十分能干,日后就算奔走在外,家中有她操持也可以放心了。至于样貌,亮痛苦地想,如果不是他,跟谁在一起有什么差别……

      诸葛笙童心大起,拉了哥哥嫂嫂一起猜谜玩。看着攒动的人头,亮心里抽疼得厉害,这么多年了,原来热闹只能与他分享,同样的情形与他经历一年又一年从未厌倦过,一旦没有了他,剩下的,唯有这满街繁华下深藏的寥落。

      “小妹真聪明。”黄氏不失时机地夸赞小姑,一面不动声色地观察孔明,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心里暗叹了口气,微笑着说,“夫君不妨也跟着玩玩?”

      “二哥哥那是大智慧,是不屑于玩这种雕虫小技的。”诸葛笙扮了个鬼脸,拉了亮一把说,“你看那画,画的真好看!”

      亮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画的是一座古朴的寺庙,上头是青翠的几竿竹子,“打一个字谜,哪位先猜到了。?”

      亮向来对拆字反应很快,于是对笙说:“那不就是个……”——老天!是个“等”字!好似平地一声雷,诸葛亮呆住了,头脑里闪过每日摆弄着的木雕,难道说当日……

      诸葛亮错愕地看向自己的书童,一把将他拉过来:“小青,跟我回去。”几人见他面色古怪,又很焦急,也没敢多问,干巴巴看着一主一仆匆匆离开的身影。

      诸葛青从未见先生如此激动过,人都吓傻了,待进了房门,诸葛亮把木雕的寺庙凑到他跟前,他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

      “小青,你仔细地想。那天你是在哪里拣到这个木雕的?”

      “先,先生,这……这是我拣的吗?我不记得了……”诸葛青满头是汗,结巴地说,漫说现在,两年前就记不清了啊。

      诸葛亮把木雕小心地收进怀里,拉了诸葛青出门:“跟我去汝南。”

      “现,现……在?!先生,您疯了?这黑漆漆的赶夜路啊?”诸葛青一焦急,尊卑不分地胡乱说道。

      诸葛亮仿佛没听见,跑出去马厩牵了马出来说:“一匹就够了,我怕你天黑会跟丢了。”不由分说把诸葛青拉上马,往灵山奔去。

      一路上尽管十分颠簸,诸葛青紧紧抱住亮的腰,居然也睡得七荤八素,他不知道,坐在前面骑马奔驰的孔明,满脸的泪水已经肆意纵横了。

      太阳即将下山,飞奔了一夜一日的孔明毫无睡意。“是不是这里?”亮把诸葛青带到半山腰,指了好几个地方一遍遍地问。

      诸葛青蹲下来,撑住脑袋拼命地想,见先生这样紧张,他也不敢掉以轻心——可惜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诸葛青很内疚地看了孔明一眼,见他也低头思考,就站起来,在周围四处踱步,试图回忆起什么。

      走到竹林下有枝竹子垂下来的,诸葛青抬头把它拨开 ,头一低忽然顿在那里,大喊:“我想起来了!先生!我想起来了!就是在这里,在这几棵竹子下面!”——当日也是做了这个动作,无意中发现了地上木雕的!

      诸葛亮闭上眼,眼泪还是刷刷掉了下来,他就知道!会是竹子下,回想起来,酆家做事一向谨慎,怎会随便丢个东西在山道上?自己真是糊涂了!居然还糊涂了这么久。他刚才就是不敢提醒小青——让他如何面对,酆泽明明是暗示他了的啊!

      泽弟,你是怪我不等你吗?所以你总不来?可是,我也等了两年啊。你可知这两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诸葛亮此时的痛苦甚于往日,以前以为酆泽毫不留情地走了,至少觉得“他”会过得好;现在呢,不知酆泽过得如何,是否也在苦苦思念中度过?

      冷静下来后,往事一幕幕连贯起来,诸葛亮猛然想起,若酆泽有所暗示,当日为何赠扇分别?难道说,羽扇……

      平日里诸葛亮对羽扇十分珍视,放在房中也要仔细包好收起来,这下匆忙出门,并没有带在身上。这样想着,匆忙想知道其中玄机,于是匆忙拉了酆默奔回半山腰,解开缰绳,说:“回家。”

      “先生,我们不能再赶路了。好歹也歇口气啊,您这样……”诸葛青话未说完,诸葛亮颀长的身躯已跨上马背,向他伸出手来。

      就算是铁打的,这样昼夜不停地赶路也会疲惫不堪的,何况对于诸葛亮这样斯文的读书人。回到草庐,亮双眼布满血丝,满面风尘,腮边密密匝匝生出许多胡须来——整个人似乎苍老了十岁。

      黄氏面色如常地递过木屐,也不问他去了何处,只是浅笑道:“夫君路上辛苦了。”

      诸葛亮有些过意不去,点头说:“有劳夫人持家了。”就换了鞋进房。

      迫不及待地拿出羽扇,雪白的天鹅毛触感柔和,让亮心头一暖,这几日狂躁不安的心稍稍定了一下,把扇子翻来覆去仔细看了一番,这羽扇做工十分精巧,毗连的羽毛整整齐齐交叠着,很难看出什么什么端倪。除此之外,扇身就只剩下点缀着太极八卦的竹制扇柄。

      从图案看来,这是后天八卦图,奇怪的是通常八卦是始于震卦,兑卦位列正西,而酆泽放的这个八卦却将兑卦置于正东方向。当日诸葛亮也曾发现这一错漏,但他以为,兑的卦象便是泽,酆泽不过是用自己的名讳留个记号罢了。现在想来,不应是这么简单的。

      小心翼翼地扭扭八卦,居然真的动了一点!——诸葛亮心跳得奇快,感觉似乎有个惊天的秘密呼之欲出。凝神下来,用劲把兑卦往右扳——扇面打开了一些!原来八卦是一个机括!前面一层羽毛随着八卦的扭动摞在一起,露出薄薄一块丝绢来……几乎是颤抖着去取出丝绢,一送手,八卦打回原处,扇子看起来仍是完好无损。

      无暇赞叹酆泽的鬼斧神工,亮把丝绢展开……

      结果实在出乎意料!

      上面的两行大字确实是泽颇为大气的手笔,提的却是:

      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
      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

      底下更是清清楚楚写了“酆泽共勉”!诸葛亮一片茫然,酆泽此举是何意?是劝他静待天时,还是说,泽自己渴求明主?奇怪的是在一起这么多年,酆泽从未有出仕之心,怎么忽然会这般留书?何况,即便是规劝他,也不必如此神秘,大费周章啊!

      再将丝绢反过来认真检查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亮有几分泄气。一路回来,诸葛亮心中满是期待——期待什么?亮自己也说不清。只是隐隐预感酆泽隐瞒了什么,好像只要清楚真相,隔在他们间的屏障就能去除似的。现在转念想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幼稚。如今,隔在他们之间的东西,恐怕不仅仅是当初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了。

      到底是太过疲倦了,亮把丝绢收进自己的小书箱中,捧着扇子倒头就睡着了。黄氏在门口唤了两声没听到应答,就轻手轻脚进来,帮他脱去外袍,盖好被子。

      ※※※※※※※※※※

      却说酆泽和默一路护送刘苓,倒也平安抵达益州。酆泽一来为了照料方便,二来见刘苓是敦厚善良,没什么心机,遂将女扮男装的身份如实相告,并要她立下誓言,不对他人提起。二人惺惺相惜,已是情同姐妹。

      马车到了益州城内,酆泽撩起布帘子看了好一阵子,若有所思地说:“这益州城的百姓倒也安居乐业。”

      刘苓秀丽的脸也探了出来,看着街边热闹却素不相识的人群,隐隐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心想着,五年了,这地方也越发陌生起来了。她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幽幽叹了口气说:“我当年在深闺中,爹爹和兄长们都说益州富庶,百姓衣食无忧。直到后来,跟了夫君,听他说,堂兄为人过于仁慈,手下官吏常常欺上瞒下,横行不法,而且城中常年受东洲人侵扰,百姓也是诸多怨言,只是堂兄不知罢了。”

      酆泽讶道:“不知令兄是何人?”

      “是了,忘记跟妹妹说,益州牧刘季玉便是我堂兄。”忽然想起什么,刘苓把手搭在酆泽肩上说,“这一路上多亏你和秦兄弟了。你们漂泊在外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不如,就随我一同回家住下可好?”

      酆泽婉言道:“姐姐一番美意,小妹感激不尽。只是这些年我和默哥哥相依为命惯了,只想过些自由自在的生活。再说小妹这点医术原也不想荒废了,”说着看向酆默,“我们也有些积蓄,到城里安顿下来,就租个铺子卖些药,给街坊治点小病好了。”

      刘苓摇头说:“同为女儿家,我却不及妹妹分毫。到了家中,有父兄帮着,央了堂兄,给你们安个名籍,再拨间宅院,你们从此便是益州的人了。”

      酆泽不好再推辞,只得说:“如此,有劳姐姐费心了。”

      刘苓嘴上说得轻松,想起要面对家中族长亲朋,难免惴惴不安起来,不知爹爹是否还能接受这个伤风败俗的女儿?这样想着,潜意识里便希望车子能再慢一些,谁知胡思乱想中,马车已停了下来,车夫恭敬地说:“老爷,夫人,刘府到了。”

      酆泽知他以为自己和刘苓是夫妇了,这一路过来,已有不少人误会的,看了刘苓一眼,见她没什么所谓,也不多做解释,小心地搀了刘苓下车。

      酆默拿齐行礼跟着下来,看着刘家的豪门大院,心里颇不舒服。他自小是农家子弟,跟着公玖也是生活简朴,第一次面对这么奢华的府邸,不觉有一万个不自在。酆泽明白他的心思,对他安慰地笑笑,暗示他煎熬一阵子就可以离开了,并不住下的。

      大门打开,守门的老奴不可思议地看着刘苓。刘苓勉强笑道:“福伯,不认得我了吗?”

      “小……小姐?”刘福费力地揉揉眼睛,咧开嘴笑着,“小姐回来了!待老奴进去通禀一声。”便一径到府内通报了。

      自己的家还要等通报?刘苓暗自叹气,刚才刘福的眼神明明有一丝稍纵即逝的轻蔑——连府中下人都这般无礼,等下如何面对双亲?

      很快刘福倒了回来,大开了两扇门说:“小姐快进来吧!老爷夫人都在客厅等着。”

      刘苓回头招呼酆泽二人,正要进去,就见自己哥哥像一阵风似的狂奔了出来,不住喊道:“小妹!”

      “三哥!”刘苓不禁落下热泪,岁月不饶人,五年来世事变迁,可喜兄妹情谊尚存。

      进了刘府,只觉得宅院非常大,酆默跟着几人七拐八拐兜了几圈才到大厅,心里暗想,莫非这里住了上百户人家?

      刘苓的爹娘颇有威严,端正坐在正中等着不肖女。酆泽看了这架势,暗暗为刘苓捏了把汗。互相行了礼,刘苓顾不上自身的处境,先介绍了酆泽和酆默,只听刘老夫人慢条斯理地说:“两位恩公一路辛苦了,请先行到内室用茶。稍后待老身好好酬谢二位。”

      酆默听说还不能离开,有些郁郁,看向酆泽。酆泽很明白他的不适应,但觉得贸然离开颇为不妥,只得再次牺牲酆默,跟着两个小丫头离开厅房。

      在诺大的客房里枯坐,酆默自顾自喝着沏好的茶水,头也不抬一下。酆泽有些不安,不时探头到房门外看动静。

      “秦公子不必担心,小姐不会有事的。”小姑娘通常对美男子没有抵抗力,一旁倒茶的丫头笑嘻嘻地搭讪着。

      酆泽闻言,疑惑地问“你家老爷夫人……”

      “老爷夫人虽说严厉了些,可对我家三少爷言听计从,三少爷与四小姐感情深厚,一定会帮她的。”

      果然约莫一柱香工夫,刘苓就由婢女扶着过来了。酆泽细看她,虽眼角有泪光盈盈,精神却好了很多,知道她是过了父母一关了,浅笑着说:“姐姐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

      刘苓紧紧握住她的手,似有千言万语,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酆泽抬头见几个婢女神色各异,都有些躲闪,顿时明白过来,忙抽出手来,向刘苓使眼色说:“咳咳……姐姐就放宽心养好身子,日后的事慢慢再作计较吧。”

      刘家待客倒是礼数周全,盛情款待之后,刘老夫人安排了两间上房给酆默和泽暂住,刘三少则立马着手二人名籍和药铺的事宜。借了刘璋的势力,事情很快办妥了。

      药铺子挺大的,离刘府特别近,铺子后面就是民宅,刘三少自做主张把酆泽酆默的府邸也买了下来——好在刘苓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过于奢华,但已是富有人家的宅院了。

      酆泽少不得感谢一番,见那刘三少是性情耿直爽快的人,也不好怪他不与自己商量就买了铺子和房子,便取了银钱还他。三少气得跳脚,直说:“秦兄弟,你可是看不起我老三?!老三不是知恩不报的人,你救了我妹子就是我们刘家的恩人!我还收你这钱?益州府的老少不都得指着我的脊梁骨骂我孙子?”

      刘苓也在一旁帮腔,酆泽拗不过他们,收起银子再次感谢了一番。

      从此,酆泽入籍益州,更名秦宓,表字子敕。酆默更名秦默,也自取了表字公寂。两人打理的药铺名特别简单——叫“丰草堂”。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十 二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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