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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十 一 章 ...

  •   “默哥哥,你说孔明哥哥会不会变了啊?两年了……”酆泽问这句话时嘴角都是笑容——酆默知道,她此刻心里只有甜蜜的期待,并没有担心。

      诸葛亮,你不要负了泽才好!——酆默心里长叹一声。他真的很怕,怕自己当初的一念之差毁掉酆泽的幸福。

      “我们到南阳了!我记得以前跟他回家,每次都要经过这个茶坊呢!默哥哥,我们进去歇歇吧?”

      酆默点点头,一路上的酷热蒸干了唇上仅存的水分,此时确实需要茶水。

      “老板,来一壶茶。”酆泽拣了靠窗的位子坐下,看着这里的百姓都觉得亲切。

      “莫作孔明择妇,止得阿承丑女!”几个小童跑过,拍掌唱着。

      酆泽心里不觉咯噔一下——孔明??

      茶坊的人都笑了起来,老板娘擦着湿漉漉的手说:“莫乱唱!让诸葛姑娘听到又要生气的!”

      “是啊,小孩子知道什么?卧龙先生不嫌弃就是。”掌柜的一面冲着茶一面插话说。

      好似平地一声雷,酆泽有点被炸傻的感觉,瞪大眼睛坐在那里不知所措——生怕往前迈一步就是深渊,从此万劫不复!

      酆默的心都凉了,他抬手想拍拍酆泽,却无力地垂下了。

      “孔明是谁?”酆泽几乎不敢相信这强作镇定的声音是自己发出的。

      “两位小哥是外乡人吧?”掌柜的提了茶壶过来,热心地说,“孔明先生又叫卧龙先生,听说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日后会有大作为。”

      邻座一个读书人摇摇头,不屑地说:“孔明是诸葛亮先生的表字,卧龙那是人家的雅号!”又摇头晃脑地说,“我汉室的复兴,只怕就在此等贤人身上了!”

      “是是,还是李先生有学识。”掌柜的回头献媚地笑笑。

      “他成亲了?”酆泽鼓起勇气问,一颗心快要跳了出来,好像被判了死刑的人等行刑的一刻。

      “嗯!”这位李先生得意地说,“此事我是最先获悉的。娶的正是沔南名士黄承彦之女,据说此女相貌甚是不堪,然颇有才识,也是女子中不可多得的人物了。”

      众人都安静下来饶有兴致地听着,有人问:“听说黄老先生还逼卧龙先生立了字据,指天发誓不再他娶,可是真事?”

      “所言非虚。”李先生见大家都关注,越发得意洋洋起来,“那孔明也不是贪图美色之辈,当场就允诺了。”

      李先生还在大肆宣扬孔明的过人之处,人群却炸开了锅,有的嘲讽,有的不解,纷纷议论起来。

      这两年多来,痛失亲人、充当兵役,每日都在煎熬中度过——然而,种种委屈加起来都抵不上此时,长久以来支撑自己坚持下去的信念破灭了,酆泽感觉自己就像海上飘浮的孤木,心一寸寸凉下去。

      不知怎么被酆默拉出来的,酆泽茫然地看着他递过来的帕子,伸手一摸,才发现满脸都是泪水。

      就这样失去他了?这些年来,她不惜忤逆爷爷,违背爹娘的遗愿,毁弃费、酆两家多年的情谊,甚至冒着生命危险从军营里逃出来,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赶来恭喜他喜结良缘?

      难道说,他一点没注意扇子里的信笺?没去灵山找过她?也没有发现她留下的暗示?——还是,他根本没有喜欢过自己!

      酆泽下意识地抚向腰间,翠笛犹在,物是人非。随手拿起来放到唇边,已没有力气吹了,只是当年的情形一幕幕不由自主地重现出来:想起清明时孔明吹桃夭,想起分别前自己吹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子之于归,宜其室家”,如今,他该是对着自己的新娘子吹奏此曲吧?

      酆泽的心开始绞痛起来,初闻消息时的震撼逐渐消退,痛苦的感觉便一波波袭来。酆默坐在她身边,每听她抽噎一声,自己的心也跟着缩紧、抽疼一阵,能做的,只有紧紧搂住她。

      火辣辣的太阳西斜下去,牧童唱着欢快的小调各自回家了。谁也没注意靠在槐树下哭得肝肠寸断的青年男子和“他”失魂落魄的同伴。

      酆默看着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的泽,拍拍她,用手语说:“你在这等着,我去找诸葛亮过来问个清楚。”

      “不要!”酆泽扯住他的衣袖,泪眼婆娑地摇头,“默哥哥,我不想见到他。”

      酆默站在那里,心疼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又说:“我们去江夏找费祎?”

      “不,我不会走回头路了。”酆泽低头,放开酆默的袖子,双手无力地垂在腿上,安静下来。

      酆默迟疑了一会,终于又比划着说:“那我们回灵山吗?”

      酆泽呆坐了一会儿,迷茫地说:“我不知道,我心里好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酆默在她对面坐下,担心地看着她,等她做决定。他很想找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特别是诸葛亮不知道的地方,和泽过世外桃源的日子,可他知道泽会不甘心。

      直到月华初上,草地上有了些湿意,酆默拉泽起身,说:“我们先去投栈吧。”

      酆泽乖乖地跟在他后面,小手被他温暖的大手包围着,不知为何又想起十四岁那年和孔明上元游花灯的情景,也许就是那一夜起,酆泽开始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梦,她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坚持,这个梦就能成真——可她忘了对方不一定会等!

      在南阳逗留了三天,酆泽一步都没离开过客栈的房间,几乎滴米未进,话也不愿多说。身子是一天天瘦了下去了,可痛苦却一点没有淡下去——用六年光阴来爱一个人,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忘记他?又或者,用多久才能假装忘记他?

      酆默捧了东西进来,酆泽以为又是饭菜,头也不回地说:“我不想吃。”酆默却径直端了过来,郑重地摆在她面前。

      酆泽当然认得,这是爹爹送的匣子和爷爷留下的几本书,不觉疑惑地看向酆默。

      酆默直视着她,缓缓地用手语说:“泽,你还记得爷爷临终时对我说的话吗?他说,世事艰难,人生苦短,何必执着于过去种种?他还说,从今往后,我们要互相扶持,不离不弃。每一个字我都记得很清楚,这辈子我无他求,只希望你平安快乐。你是酆家仅存一脉骨血,能不能为了爷爷,为了你爹娘在天之灵,为了我,好好活下去?”

      热泪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酆泽泣不成声:“默哥哥,我……”,酆默环住她瘦削的肩膀,笨拙地用袖子擦着她面上的泪水。

      从客栈出来时,酆泽摊开五指遮住眼睛说:“好刺眼啊。”酆默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微笑着打开纸伞——知道她窝在房里几日,定然是受不得光的。

      酆泽走了几步,看看左右,有几分难为情地说:“我们俩现在可都是男人啊,撑着把伞太奇怪了吧?”

      抬头却看酆默目不转睛地看着什么,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只见拐角处,一个衣裳褴褛的孩童正在偷别人钱袋。酆泽忙要张口喝止,酆默却拉住她,有几分乞求地看了她一眼。酆泽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那孩子实在可怜的紧,不单瘦骨嶙峋,衣着破烂,身上还有多处伤痕 ,想必是经常遭人毒打,看那被偷之人锦衣华服,是个贵族子弟,倘若这小贼被捉住,恐怕有大麻烦了——但无论如何,恻隐之心和姑息养奸是两码事啊!酆泽权衡了一下,还是不理酆默,大声喊道:“不许偷东西!”

      小孩子吓了一大跳,扭头就快步跑开了,酆泽还在想着一会儿怎么替他求情,却诧异地发现被偷之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仍然缓慢地往前走着。酆泽见他身上略有尘土,又背着个大包袱,应是赶路之人,可却步调迟缓,背影萧瑟,好像受了重挫。

      酆泽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看向酆默,酆默也摇摇头表示不知是什么状况,两人再看时,那人忽然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酆泽下意识地跑过去看,哇,好貌美的男子!酆泽的男装扮相好看之余还是有几分英气的,可眼前这位完全是娇弱柔美的女儿态——只是中土男儿相貌佼好者甚多,且涂脂抹粉的也不乏其人,所以酆泽也不妄加猜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便将手搭在他的腕上细细诊断。

      酆默跟着过来,见酆泽面露古怪之色,又听她说:“先抬到客栈里吧!”,顿时不解地比划着:“他怎么了?”

      酆泽摇摇头,酆默便帮忙,把人抬进了刚退了房的客栈里。安顿了人躺下,酆泽取了纸笔写方子,酆默凑过来看,诧异地指着紫苏等药皱眉。

      “不错,是安胎药。她是女子,有两个月身孕了。”酆泽写完,放下笔,点头说。

      酆默吃了一惊,看向床上的人,明白地点点头,难怪啊,这等相貌男子中真不多见了,也不再说什么,伸手拿了药方就出去了。

      “你是谁?”床上女扮男装的女子睁开眼,像受惊的小兔。

      “你在路旁晕倒了,我们也算大夫吧,就先把你挪过来了,我兄长已经去抓药了。”

      “抓药,我有什么病吗?”

      “你过于劳神,动了胎气,我开了付安胎的方子。”酆泽淡淡地说。

      “你……”女子撑坐起来,惶恐地看着酆泽。

      酆泽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正色说:“我只是过路的,马上要离开此地,以后就各不相干了。姑娘但放宽心。”

      “如此……多谢了,我夫家姓徐。我叫……刘苓。”刘苓迟疑了一下,自报家门说道,眼中仍有几分警惕。

      酆泽想起她已有孕在身,自然是出嫁女子了,倒是自己疏忽了,于是点点头说:“原来是徐夫人,失礼了。”又递了块帕子给她擦汗。

      刘苓见她伸了手过来,下意识地往后躲,待看清是块手帕,不免有几分尴尬,怯生生地伸出手来接住,“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我叫……”酆泽的头脑转了几转,一个临时编造的名字就蹦了出口——“秦宓。”

      见酆泽转过身去,把打了包的东西又摆了出来,刘苓不禁问:“秦公子,你一点不好奇我的身份吗?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女扮男装、流落街头?”

      酆泽顿了一下苦笑着说:“夫人想必有难言的苦衷了,否则何必如此大费周折。如此乱世,扮成男子到底方便些。”又回头正色说,“所谓‘医者父母心’,你现在身子很弱,行动不得,我断不会撇下你不管,但倘若夫人信不过我,我便告辞就是。”

      “我一个弱女子,在此地无依无靠,身上倒有些银两,但只怕朝不保夕。公子一片善心,我也就不多隐瞒了。”刘苓滚下泪来,将遭遇一五一十细述了一遍,事情说来简单,只是酆泽没想到茶楼里常编来弹唱的段子会真实发生在这位姑娘身上,未免有些诧异。

      原来刘苓本是益州名门之后,自幼家教甚严,足不出户。也许是深闺寂寞,怀春的少女渐渐对檐下站岗的年轻侍卫产生了兴趣,于是扮成丫鬟与他玩笑,一来二去竟也情投意合、难舍难分。东窗事发,徐侍卫被刘小姐的父亲关押,连夜要遣出益州。刘小姐肝肠寸断,寻死觅活地哭闹,自小亲厚的同胞兄长不忍小妹受苦,偷偷将妹妹送出城与心上人会合,又赠了许多银两。

      二人一路逃回徐侍卫老家南阳定居,一晃五年,夫妻恩爱如初,刘苓迟迟未见生养,夫君也不气恼,毫无纳妾之意,二人打理自家当铺,衣食无忧。谁曾想,好景不长,徐某人出外遭遇不测,一命呜呼。刘苓失去依靠,原想随夫君而去,却意外发现自己有了徐家的骨肉,只得苦撑下来。那徐家兄弟众多,对刘苓百般骚扰,刘苓夜不能眠,战战兢兢。有一夜无意偷听得他们吵闹,才知夫君的死,竟是自家兄弟一手促成!——只因觊觎刘苓的美色和丰厚的家财。

      后面的情形不用说,酆泽也猜到——刘苓逃了出来,遇到自己。于是问:“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只得回益州了。这些年不敢与家中联系,不知他们可能容纳我。公子呢?这是要去何处?”刘苓感觉酆泽是正人君子,对她逐渐信任起来。

      酆泽正不知如何回答,恰好酆默提了药回来,便转了话题介绍说:“这是家兄秦默。默哥哥,这位是徐夫人。她家中遭了难,我们且照顾她几日吧。”

      酆默点点头,取出一包药就下去找店伙计了。

      ※※※

      “默哥哥,我们去益州吧?一来送徐夫人回家,二来也找个立足的地方。我想好了,爹爹留下这么多医书,是用来济世救人的,我们不能荒废了。”

      酆默坐在台阶上,眯起眼看着红彤彤的落日,没有表态。

      益州?——记得爷爷在世时和诸葛亮反复提起这个地方,“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得之帝业有望也……”,那么泽妹此举……又是为何?

      “默哥哥,你不喜欢吗?”见酆默皱眉思考,泽有些纳闷。

      莫非泽想和上天再打一次赌,赌她和诸葛亮的缘分么?——想到合理解释的酆默眉头皱得更深,沉重地点点头比划道:“你喜欢就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十 一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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