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你便有光》尘起

3、壹-03

　　壹

　　03.你总是这样沉默，想以此抵抗一切

　　我很惊讶，接下来的几天，夜然竟然没有逃学。他每天很早就到了班里，按时上课，即使心不在焉。他依旧从早到晚一言不发，低着头缩在自己的座位上，下课也不见他活动，就像和凳子长在了一起一样。

　　以前的课落下好多，学起来当然很吃力。好几次我都瞥到他想要张口问我些什么，我转头，他却把脑袋埋的更低，问他是不是有问题也不回答，只是摇摇头，什么也不说。

　　对此我也习以为常，这几天和他坐同桌我没听到他说过一句话。是真的，一点也不夸张。问他一些什么，总是不回答或是摇摇头。我曾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有些自闭——也对，谁要是整天被人没来由的折腾，也会逐渐变得拒绝交谈。

　　班里还是有人欺负他，撞他桌子，往他位置上扔垃圾，上课用空瓶子砸他。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大概是学校里太无聊要找点乐子。我觉得这一点意思都没有，每次想替夜然发火，他总是很惊慌的拉住我的袖子摇头阻止我。

　　“你都不会生气吗？！”我的话里带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情绪，每次看到他被欺负，我都觉得恼怒，虽然这不关我的事。我不知道他是怎样忍受下来，为什么要忍受下来。或许是我那可怜兮兮的正义之心又蠢蠢欲动。

　　“你越反抗，他们就越兴奋。这种时候，只用做到默不作声就好了。让他们感到无趣，就不会再来欺负你了。”

　　我没想到夜然居然开了口，而且一次性的说了这么多字。我曾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变成了哑巴，看来我是多虑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一个字一个字让人听得很清楚。我突然感到胸闷，就像阴雨天气里把门窗关得死死的，再在你的口鼻上捂层塑料袋一样，毫不透气。

　　一瞬间我有一种莫名的挫败感，道：“你倒是偷偷骂几句也好啊……”

　　他还是很长时间不答话，只是苦笑着摇摇头，最终轻叹：“有什么用呢。”

　　我还想说什么，这时有人冲过来，拿着一小沓练习册狠狠往夜然头上砸去。他一点防备都没有，头部受到冲击又磕到桌子上撞到鼻子，我看到他捂住鼻梁骨，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贺颂你干什么！！！”我朝那人吼道，但他没有理会我的愤怒，只是对夜然说道：“为什么又是你不交作业？知不知道老师又骂了我一通？”

　　“只是一本作业而已，没交的人多了，你有必要这样吗？”我扯住他的衣服，他一把推开我：“班长，关你什么事啊？”

　　看到他那嚣张的表情我真想一拳揍上去，可惜被夜然堵在里面施展不开。旁边唐琴珊一直在煽风点火：“就是就是，本来就是夜然的错，你别多管闲事了啦班长。”

　　“有意思吗？夜然落下那么多课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对哦对哦，我忘记了，人家在外面忙得很，哪有时间来学习。贺颂，你干嘛欺负同学啊。”一群嬉笑声，听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真是快要吐了。

　　“没有就给我抄，别因为你这么一个人让我总是被批收不齐作业。”贺颂撇着嘴用很厌恶的语气对夜然说，“恶心人的东西。”

　　恶、心、人、的、东、西。

　　他把这几个字咬得很重，仿佛是想把夜然咬碎一样的咬牙切齿。人总是迁怒于人，斤斤计较，并且毫不自知。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纠缠不清。无论跟对方有没有关系，只要自己认定，就会一直盯着：都怨你，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害了我。

　　夜然一瞬间愣了一下，低着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一遍又一遍，直到贺颂走了还在喃喃自语，仿佛失了魂一样。

　　我看到他的泪滴了下来，一颗接着一颗。他哭泣时就像平时一样不出声音，泪水从眼角溢出，划过脸庞落到桌子上，接连不断。

　　“别哭了。”

　　我坐下来，伸手擦去他的眼泪。周围还有人在窃窃私语，我却是无心理会。

　　“别哭了。”

　　他的泪更加汹涌，不知道是刚刚真的疼到了还是压抑太深。

　　“要哭的话，你哭出声来行吗。”

　　我第一次感到深深的无力感，想劝不知如何去劝，想帮不知如何去帮。

　　很久之后我提起这件事，夜然告诉我说，哭出声来更丢人。

　　但是，但是——

　　哭不出声的话，不会感到更委屈难受吗。

　　我问过他，却没有得到他的回答。